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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新官上任(8、一封信八分钱)

2016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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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福到金箔厂刚上任,除了花钱换了一个新式节能电热茶水炉外,紧接着又花钱装修了一个小食堂,并在靠办公室墙边建立了一个高级男人小便池,这在厂里又炸开了锅。

原来,何大福上任以后,他平时好结交朋友,最近一段时间,业务日趋兴旺,到厂里来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开始,何大福都是和来人在职工大食堂里一张桌子上,从大食堂打几个菜或单独烧几个菜,但何大福认为这样反而不好。一是职工看了眼嘴都馋兮兮的,二是客人也不自在。于是他叫厂里瓦木工将司务长办公室腾出来,买点三合板,还搞了一米多高的贴墙板,又用玻璃镜装了一个天花,买了几盏镀金灯,新购了一张带转盘的餐桌,十把镀铬椅子,地面上贴了地砖。这个装修,比起现在一般职工家中装饰都相差甚远。但是在1984年,在整个金东县却算最好的!何大福说:“金箔厂生产的产品是黄金制造的,能用这个产品的都是高档的单位高级的人,所以招待条件一定也要高级些。”

说来惭愧,金箔厂整个一个厂,只有一个厕所,而且脏得跟当年金东化工厂差不多。来客到办公室办事,上厕所极为不方便。何大福便决定,在办公室西边墙角处建一个小便池,他亲自画了一个图纸,又选中一种金黄色马赛克贴饰起来,通了自来水,这在当时厂里算是高级的建筑,在金东县也是“独此一家”。马赛克贴厕所,这还了得?何大福说:“听说外国人最讲究的是厕所,检查企业,首先看厕所。现在中国改革开放,我们也必须要跟上去!”

虽然何大福想的、讲的是一回事,可是李雄关他们一伙人想的、讲的却是另一回事。他们利用艰苦惯了的金箔工人怕浪费的朴素心里,四处散布对何大福的不满言论:“这何大福到厂里来,什么事还没干,就这样瞎花钱、乱花钱,下一步我们的日子怎么过啊?!”

“不行!我们必须向县委、市委检举揭发何大福的胡作非为。你们有没有种,敢签名?”这天晚上,李雄关又将他的几位“酒肉朋友”召集到家中,边喝酒边商量。当时金箔厂李雄关的工资最高,月收入74元,是部队工资没动,所以他能经常掏钱请客,将阴谋策划于密室,将鬼计点燃于基层。

“这怕什么?”王志宏带头讲话,他始终是李雄关的有力支持者。

“写就写,签名就签名。”大家都表了态。

对何大福怀恨在心的汤祥的父亲汤连璋很快写出了一个初稿,读给大家听:

尊敬的金陵市委书记孙振华同志,金东县委书记朱有才同志:我们怀着十分气愤的心情,向你们检举揭发我厂新来的党支部书记何大福办事大手大脚、铺张浪费、大吃大喝、挥霍国家钱财的恶劣行为,希望你们严肃查处:(一)我厂刚砌起的一台新式老虎灶,一天还没用,他一上任就宣布立即扒掉,花钱2000多元新购了一台节能电热茶水炉;(二)专门装修了一间高级的小餐厅,花了3000多元,供他们大吃大喝;(三)他竟然胆大妄为,在原来已有厕所的情况下,又新砌了一个高级的小便池,而且还贴上马赛克,花了近千元。各位领导可能都清楚,我们厂现在是资不抵债、极度困难,中央又在三令五申反对大吃大喝,强调党风,何大福这种行为,哪象共产党的书记?对此,群众议论很大,一致强烈要求严肃查处。

检举揭发人(签名):李雄关、王志宏、曹庭、汤连璋、赵安、张荣生。

汤连璋是金箔厂一致公认的“笔杆子”和“狗头军师”,因为给儿子顶职,他刚达到五十岁就退了休,跟着李雄关他们一伙混混,捞点烟抽抽、顺点酒喝喝。这封检举揭发信,他三划两划就出来了。李雄关说:“就这样,誊写两封,字写认真点,我们签字。”

那时候,社会上流传着:“一封信,八分钱,叫你恶心大半年,查来查去无问题,企业损失几十万元。”没想到,李雄关他们这两封信,还真起到了很大作用。市委书记孙振华接信后,很快批示:“转金东县委朱有才书记过问此事,并要提出处理意见报市委。”

金东县委办公楼是一幢民国建筑,青砖灰瓦。传说当年建盖时请定林寺的弘尘法师看过风水。楼房坐北朝南,背倚金东山,面临秦淮河水,前有照后有靠,虽只有两层,但每层二十多个房间东西向一字拉开,也颇有些气势。主楼历经战火风雨已略显陈旧,历届领导中也有不少曾决意翻建,但终因慑于风水、命运的传说而未敢轻举妄动。六十多年了,“只能修,不能建”的遗训一直沿袭至今。

县委书记朱有才是金东县本地人,他从底下一个大队书记干到县委书记仅仅用了十年。对这个遗训他早有耳闻,但却又不以为然。“都什么年代了,还有风水吗?这幢旧房子,要是我早就把它拆掉翻建成四层新楼了。”以前他每次到县委大院来办事看到这幢房子时,他都会这么想。然而,当历史的机遇垂青于他,当他真正成了这幢房子“主人”的时候,当他第一次站在二楼中间那间大办公室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向外望的时候,他的心理却发生了变化。穿过县委大院,他能一眼望到那条平行的马路上车水马龙和来来往往的人群。办公楼依山而建在地势上与马路有一定高低落差,因此他的目光就变成了俯视。虽然这俯视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气势,但这三米多高的落差却使他油然而生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来。这种既不张扬又有气度,这种“在上面”的感觉让他浑身舒泰。他是这个县的县委书记,他就是这个县的“山”,就是这个县的“上”,就是这个县的“主”。

然而,县委书记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几天,他的心情就很不好。在前两天召开的市委经济工作年终总结会上,市委书记孙振华虽然没有公开点名,但朱有才心里有数,金东县的经济工作落后了,与去年相比,金东县的经济总量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农业经济虽然包产到户的工作已经全面推开,但由于受洪涝灾害的影响,总量还是比去年下降了不少;工业经济虽然总量上有所提升,但县属八大企业却没有一个有质的飞跃。关键并不在此,朱有才是从基层大队书记一步步干上来的,长期的官场经验和直觉告诉他,问题的关键在于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典型,“一白遮三丑”啊!你看隔壁县,工业总产值还不如金东县,但他们却搞了个农用车厂。讲什么都拿它举例说事,孙书记都表扬好几回了。可是偌大的金东县,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典型”来呢?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让他心烦,最近万庆彪和丁山光、郑乐怀他们几个走的比较近。在几次会议上,他们的发言,好像都有一点合纵连横的味道,开口改革、闭口改革,一呼一应的。这仅仅是个苗头,但绝不能让这个苗头再滋长下去。哼哼,他们想当改革派,可以,但不要忘了,必须是在我领导下的改革派……

面孔白净,身材颀长的朱书记,颇有学者风度。他在窗前已站了半个多小时。“咚咚咚”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把他惊醒,“进来!”朱有才的平时最恨别人打断他的思绪,他声音低沉、面露不悦。门推开了,秘书秦小岚抱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朱书记,市委转来的一封信”。秦小岚把文件和信整齐地放到他的桌上,抬起头来,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这个秦小岚是市人大秦主任的侄女,大专刚毕业分配到县林业局,靠他伯伯的关系年底才调到了县委办公室。县委办刘主任看她长得娟秀、文静就把她直接调到身边做机要秘书,专门负责朱书记的文件处理。朱有才这几天在市里开会,对这个新来的秘书只在楼梯口瞄过几眼,觉得模样挺好。现在两人单独相处,他仔细一打量,禁不住心旌摇曳起来。这秦小岚二十出头中等偏上的个头,长腿细腰,标准的瓜子脸上一双媚人的凤眼,黑色的直筒裤略有些紧,把臀部包的微微上翘,火红的滑雪衫下峰峦起伏。见朱书记火辣辣地望着自己,秦小岚脸色一阵绯红,不知是进是退。

朱有才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干咳一声,“噢,放在桌上吧”。虽然还是命令式的,但语气已轻柔了许多。秦小岚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走路、开门、带门没有一点声音,像只轻盈的猫咪。

望着她的背影,朱有才征了好一会儿,门关上后,他使劲吸了吸鼻子,尽量捕捉那空气中少女的芬芳。“走路香喷喷,说话脆崩崩……”一阵沉迷之后,他苦笑了笑,走到桌前拿起信拆看起来。一看竟是市委孙书记批示查处金箔厂对何大福的揭举信。这封信他前两天也收到了,这小子怎么才一个月就又有举报信了?而且,好家伙,七个人联名举报,事情还不小?”可是当他看完信以后,又想了想,并没有立即处理此事,可是市委书记批示了要查,这就让他为难了。“何大福、老书记、文凭、改革、反对……”这一串串词语在他的脑子里像密电码一样直打转。忽然像来电一样,他眼睛一亮,紧锁的眉宇舒展开来,“一手好牌啊!”。他立即拨通了县委办刘主任的电话,“下午三点召开常委会讨论企业改革问题,喊工交党委王长江书记和工业局钱局长也参加。”放下电话,他抄了抄头发,头发依然茂密,依然坚硬,他感觉自己正当壮年,一种豪迈之情从脚尖直往上冒。

县委常委会在县委小会议室举行。县工业局长钱仁德高高的个,结结实实的,才两个礼拜他已经第二次参加这么高规格的会议,这多少让他有些局促不安,他不停地发烟以掩饰自己的紧张。万庆彪和丁山光面对面坐着,他们交流了一下眼神,也默不吱声。对于这次会议的主题,他们也毫不知情。

三点整,朱有才精神抖擞地走进会议室,在长方形会议桌西面那个单独的座位上坐下,背后墙上,一整幅巨大而鲜红的党旗更衬托出他的威严。“开会了!”,朱有才清了清喉咙,眼睛扫了一圈,开了腔。“今天的会我们主要讨论一下我们金东县工业改革的问题。前两天在市委开会,别的县在企业改革方面都已经有所动作,有的还取得了成绩。而我们县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作为。临回来时,市委孙书记再三嘱咐我要引起注意。同志们,小平同志喊解放思想,改革开放已经有五年了。现在,农村经济体制改革已经在全国推广,‘大包干’到处风行。那么工业呢?中央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下文件。但是,不下文件不代表不想搞,中央好有个逐步摸索、总结和推广的过程。那么我们站在基层县一级的平台上,我们应该怎么做?是顺风划船还是原地不动?今天把大家请来,就是想听听各位的高见,大家有什么想法、建议都可以畅所欲言。啊,畅所欲言!”,他了一口水,身体靠在了椅背上。众人寂静无声,除万庆彪和丁山光两个老资格的依然端坐外,其余的人纷纷低下了头,回避朱书记的目光,会场顿时一片安静。

朱有才眯着眼,他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当考官的感觉。哪些人肚里有货,哪些人肚里没货,他心里清清楚楚一本帐。

“老钱,你是工业局长,你来谈谈看”,朱有才坐直了身体。

“我?”钱仁德顿时紧张起来,但毕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噢,下面我来把我们县工业企业发展的情况向各位领导汇报一下”,喉咙不痒,但钱局长还是习惯性的干咳了一声。“我们金东县属国有企业有八家,我们工业局下属城镇集体企业有二十三家。从目前的发展形势来看,强化改革已经是企业发展的当务之急,向改革要效率,向改革要效益已成为大家的共识。但是这改革怎么改?在哪些方面改?我们现在还摸不清,猜不透,希望能得到县委县政府的明确指示”。说完了这些话,钱局长的眼睛骨溜骨溜地转着,不知不觉额头上竟渗出了汗。

“这个老狐狸!”朱有才心里暗骂了一句,脸上却浮出一丝笑容:“刚才钱局长说的很好,改革是大势所趋,势在必行。但是怎么改?从哪儿改?我们的确需要好好研究……我这儿有封信!而且是市委孙书记批示过的。”朱有才把那封联名信抽出来,抓在手上,扬了扬,“这封信是封联名告状的信,信是金陵金箔厂七名厂级骨干状告他们的新书记何大福的”他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下万庆彪。果然,端坐的万县长动了动身子,只见他表情严肃,眼睛也盯在那封信上。朱有才把信放下,继续说:“告什么呢?这个新书记何大福上任没几天,就把他们烧开水的老虎灶拆了,换了一个电水炉,建了一个贴马赛克的小便池,装修了一间小餐厅,他们联名告他,主要就是告他瞎花钱,大手大脚,破坏党风建设”。会场上有人窃窃私语起来,还有的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

“小题大做!何大福在厂里才刚刚做事,就引起这么大的反响,说明这个厂确实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我们更要支持何大福同志!否则哪个肯再到金箔厂干?!”万庆彪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

“万县长说得对,是小题大做了”,朱有才收起了笑容。

“这样吧,钱局长,这封信就交给你处理,要解释好,安抚好,引导好啊!同时还要讲清楚县里支持何大福搞改革的决心,至于市委孙书记,我去市里当面向他说明。”说完他把信往钱局长面前一推。“万县长!”他把脸调过来正对着万庆彪语气亲切的说:“我记得这个何大福是你推荐的,有空的时候你也要找他谈谈,做事嘛,要一步一步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能做莽撞英雄,阿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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