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向纵深发展的时候,何大福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到美国去一趟。几十年的“美帝国主义是世界人民的公敌”,“是世界上最反动的反动派”宣传教育,何大福对美国人从来没有什么好感,偶尔在国内见到“美国大鼻子”,他都会产生冲动,想冲上去将大鼻子咬掉。改革开放以后,许多言论也传到了何大福耳朵里:美国人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坏,美国可先进、可发达,是世界上最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呢!人的心理往往就是这样,越是传得离奇,就越想亲自看看。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1992年的9月,何大福参加金陵东南大学和美国加里弗利亚州西北理工大学联合举办的高级管理人员培训班,赴美学习考察一个多月。在美期间,除了经营管理理论的学习,学校还组织学习班成员到了纽约、华盛顿、费城、洛杉矶、旧金山等名城,参观了一些企业、科研单位和学校。作为一名中国企业家,何大福特别留意观察了美国的经济体制和经济发展情况,获益更深。
这次美国之行,使何大福的视野境界更上了一层楼。站在世界之颠,何大福更加深知自己昔日的孤陋寡闻,更加知道中国与世界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更加深知邓小平领导中国人民走改革开放之路的历史与现实意义,更加深知这一代中国共产党人肩负的历史使命!
在学习班上,何大福问校长谢洋海:“请问校长,美国政府与企业的关系能给我们介绍介绍吗?”
谢校长在美国留学,后留在美国,已有二十多年,对美国研究颇深,谢校长答到:“在美国,政府和企业各自的职能分得比较清楚。政府原则上不干预企业内部事务,不影响企业经营活动,不下指令说你应当这样不应当那样,对企业的管理主要采取政策的调控、提供信息引导、组织行业协会给企业的发展方向、生产计划参谋决策等手段。企业除了主要通过税赋对国家承担责任,享有较大的自主权,如企业管理权、经营决策权、产品出口权、价格权等。由于分工明确,各自都为美国的振兴尽职尽力,互相干预的事就比较少。美国的企业不会办医院,不会办幼儿园,不会办社会福利事业,因此可以集中精力专门研究产品、研究市场、研究如何赚钱。不象中国,政府往往管企业的事,什么医疗保健、入托上学、住宿吃饭,造成政府机构臃肿,企业捆手捆脚。而且,政府干预企业,企业对政府的依赖性就比较大,企业一旦出了问题,就可以推给政府,‘政府要我这样搞的’。很多企业为什么会亏损,有的项目为什么上了一半就下马,领导就说我们是执行了上级的指令,因此他屁股一拍,到别的地方照样当官,也不好追究法律责任。政府管得越细,人就越多,机构就越庞大,如何能精简?比如现在的工资制度,由国家劳资部门统一控制,要调一起调,要不调一起不调,或者是40%的比例,下面学习政策,组织讨论,排队审核,面广量大,调到的理所应当,调不到的怨声载道。象中国国家这么大,企业那么多,哪个人能把政策订得那么完善呢?所以发达国家政府就没有必要管企业的工资,企业本身有自我调控的本领,企业把职工工资发多了,就增加了他的成本,利润率就低,企业老板是不愿意的;反过来说,发少了,又留不住人,这上面也有个互相攀比的问题。再如企业自己花钱在自己的土地上盖房子,怎么盖?盖哪儿?盖什么式样?政府都要干预、限制。总之是决定的人不负责任,负责任的人无决定权,叫企业实在是没办法。当然,不是说企业要脱离政府,企业也不会愿意脱离政府,没有政府的指导,再有能耐的企业也会如瞎子摸黑,会摔跟头的。”
何大福又问谢校长:“企业与政府的关系我听明白了,谢谢你的指导,我想再问一个问题,企业出了问题,谁来承担责任呢?”
谢校长答到:“由于我国政府和企业的关系协调得不是很顺,因而一些企业家对政府屡有微辞。那么,美国的企业家对政府有没有褒贬之辞呢?应当说没有什么。这倒不单单是因为美国政府不干预企业,企业有较大的自主权,新办一个企业只要交一定费用,在政府备个案,执照很容易领到,没有繁复的手续;也不是说美国的企业就没有困难,他们虽然没有遇到或较少遇到我国企业面临的情况,但在市场经济中,同样会遇到别的方面、别的情况对企业的撞击、约束、控制,各有各的难处;因为美国多年来法制社会所形成的习惯,权力和义务都由法律定下来,大家依法办事,一切都是说的清楚的。比如美国的税法就比中国严格的多,且公平简明、操作性强;更因为美国大部分是私人企业,他们从来不讲客观因素,只找主观原因,认为客观总归是复杂的,是各种矛盾中的,是激烈竞争中的,企业办得好坏是自己主观努力的结果。美国社会普遍养成,有问题都首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很少推向别人的良好品质。例如在美国大街上,如果谁不小心踩了一位路人的脚,还没等踩人者道歉,被踩者倒先说‘Sorry’了。此事如出在中国,很多人会纳闷。但美国社会普遍养成有问题首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很少推向别人的良好品质,当你踩了他的脚,他认为是他的脚放的位置不对才使你踩到他的脚的,否则你怎么能踩到呢?如果把你绊倒,更不得了,因此他要说‘Sorry’。美国王安电脑公司曾盛极一时,倒闭时,别人帮其分析客观原因,而他们自己则处处从内在找原因,认为是机构不精、用人不当、管理松驰、产品开发指导思想有误,只认大家伙、只抓高精尖,忽视了家庭式的和普及式的等等。在美国,一个企业若处处怪别人,会被同行低觑,没本事才怪别人,有本事只怪自己。而国内的许多企业家则不是这个概念,企业办不好,不从自己内部找原因,而是怪市场环境不好,怪政府的政策不活,怪资金匮乏,怪这怪那,而越是怪这怪那的企业,就越不可能搞好。”
何大福三问谢校长:“在中国有一种比喻,说国有企业是属‘猪’的,有国家包养包喂;集体企业是属‘鸡’的,自己出来找食吃,乡镇企业是属‘鸟’的,满天飞找食吃。请问美国企业中,有没有属猪的、属鸡、属鸟这些说法?还有,世人都说,一个企业技术是核心,那么技术和市场哪个最重要呢?”
谢校长答道:“美国的企业都是私人的,即使属于军火企业,也是私人办的,全部是市场经济。技术、市场全部由企业自己解决,政府只能解决政策导向,创造生存环境,保障私有资产不受侵犯,裁决市场经济中的不规范行为。例如:垄断市场、屯积居奇、哄抬价格等等。在美国这个国度里,虽然每个企业都掌握着核心技术这个竞争力,但每个企业都把市场看作是第一位的工作,总裁、总经理等主要力量都集中在市场运作上。所谓的经营管理,经营就是指市场,而管理则侧重在企业生产过程中。如果说一个企业,生产产品和市场销售是一股道上两条轨,那么这两条轨少了哪条都运行不了!”
将近一个月的美国“培训”,使何大福在改革开放过程中成功运行一个企业,更加胸有成竹,更加增强了底气。后来,何大福更加坚定了他的企业与政府的“三个不能”观点,在政企分开方面创造了一系列成熟的举措。他还将在美国学到的“sorry”理论运用到企业中,在金箔厂创造了有名的几个观点,如“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不准讲客观,只准讲主观”;“我不看过程,我只看结果”;“每个单位一把手都要懂得研究市场、分析市场、策划市场、导演市场!”
学习班结束后,在美国参观,何大福印象最深的有三处。第一处是美国发达的科技农业。他在美国参观了一家农场,一望无际的西红柿田,一台收割机开进去,将成片的西红柿连着茎叶不断吞进,然后茎叶到一边,果实到一边,然后好的到一边、坏的到一边,然后清洗消毒,最后制成果酱,全部工序不出机器,一小时70吨,完全机械化。飞机播洒农药,哪儿需要,哪儿不需要,哪儿多,哪儿少,全部自动化控制。何大福一边参观,一边询问向导,使这位农村苦出身的小孤儿,知道了世界上农业技术早已进入了巅峰,而他的家乡仍然“脸朝黄土背朝天,手扶犁耙耕单田”,真是天壤之别。向导告诉他:“由于科技太发达的缘故,中、低档货,尤其是手工业品,美国几乎都不生产,充斥美国市场的大多是外国货,这里可以说是世界商品总汇。美国人的想法是要搞世界上最先进的东西,在科技顶端上领先世界,以高科技赚取更大的利润。”
第二处是在美国发达的公路。连续一个星期的参观考察,何大福一行都是乘坐大巴,行驶在宽畅的高速公路上。在美国火车只保留着历史的痕迹和旅游乘坐而已,几乎所有的交通都是公路和飞机。何大福做梦也没有想到,世界发达国家公路是如等的高级和先进。宽畅的沥青路面,中间一个绿化隔岛,两边各有三个或四个车道,分别用白线、黄线划分清楚,一路指示牌、指示灯明明白白,每条道路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奔驰在这宽畅整洁的道路上,何大福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心旷神怡”。想到自己祖国的道路,大部分还是沙石路、土路,何大福心想:何年马月中国的道路也象美国一样,那就死也瞑目了!当然,十几年后,中国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网,令何大福激动难平,几乎开着“奔驰”车跑遍了每条高速公路!
第三处是美国发达的性解放。如果说到香港、到日本,何大福对“性解放”还感到“神秘兮兮”,偷看一本黄色书刊,偷看一段黄色录像,完全是带着犯罪心理,冒着摘乌纱帽风险而所作所为,侥幸过关。那么,到了美国,更使何大福这个被几千年传统封建思想禁锢了的中国人在这个每个人都需要,每个人又都害臊的领域里,进入了一个“崭新阶段”。那天,开车的司机带领大家参观旧金山繁华商业区,司机也是中国留学生,懂得中国大陆客心理,将何大福一行带到一家“性具”商店。大家进去一看,惊呆了:橱窗里,一边整整齐齐排列着各种肤色大大小小男性生殖器!而且个个逼真形象,用硅胶做的,昂着的龟头雄纠纠、挺拔有力,充血的青筋都暴露得清清楚楚;另一边,整整齐齐摆列着各种肤色的大大小小女性生殖器,两边的阴毛、阴唇、阴蒂,活象真人挖下来似的,旁边还摆放着各种品牌润滑剂。在另一个橱窗里面,还摆放着各种性交用的鞭子、捆带、吹气式塑料真人模型等,整个商店布满了各色男女性交的图片、灯箱、录像带,使每个客人都有一种进入“性的世界”感觉。
参观过性品商店,司机说,隔壁就有一个真人秀表演的场所,愿看的可进去看,每位25美分三分钟。何大福一行此次来美国培训班的大部分回国都有官升,当了解到真人秀表演就是裸体女人现场表演时,许多人都不敢进去看,只有何大福等四、五位企业界人士愿意进去看。何大福认为,学习研究外国的东西,哪方面都要去,看看再说。
旧金山的真人秀表演,也不是真人接触面对面,而是像蒙古包一样搭建的一坐圆形建筑,中间放一个舞台,十几名裸体女人,轮流在台上或集体在台上跳舞。所有观看表演的人,只是在圆形建筑外面一个象公安警察执行亭一样,紧挨着圆形建筑,执行亭开一个窗口,对着圆形建筑舞台,从窗口朝舞台观看,25美分三分钟,到时必须继续往里投钱,否则窗户自动关闭。何大福换了硬币,进入执行亭,将门关上,发现只能容下一人的执行亭,铁板上面,全是粘乎乎的、湿滋滋的东西。他将第一个25美分投入指示口后,窗户档板立即开启,透过窗户立即看到十几位各种肤色美女在里面舞台上随着音乐胡蹦乱跳着。一会儿,一个美女跑到窗口用屁股在窗口摇摆着;一会又有一个美女正面对着窗口,叉开两条大腿,用两手扒开她的阴唇,一会儿又摸着阴毛,用嘴舔舔……何大福看着看着,实在受不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面对面的“性刺激”,下面“小弟弟”情不自禁勃起,使他两腿晃动,手不由自主在裤裆摸了起来……何大福这时想起“执行亭”下半段铁板上粘乎乎的“东西”了,那估计是男人受不了的“精液”……那晚,何大福连看了半小时,花了几十美元!是他到美国最大的一笔开支。
回到厂里,何大福将在美国学习的体会,写了一篇文章,登在金箔报上,又召开了干部大会,系统地介绍了美国的实际情况。他说:由于美国社会制度的不同、文化背景的不同、发展经历的不同,因而许多问题是不能类比的。但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美国经济既然能高度发达,那么其赖以发展的体制、条件、办法等自有可取可鉴之处,美国企业家的主观奋斗精神完全是值得我们国内企业家好好学习的。
当然,美国也并非天堂,同样存在许多社会问题和经济问题,如由于地广人少环境好,长时间的富裕生活,使许多人产生了玩世不恭的颓废思想,不思进取,一定程度上导致了美国经济的滑坡。这在美国音乐中也很明显的表现,除了乡村音乐尚有些清新朴质,城市音乐则充满了渲泄和噪动不安的情绪。我思量,美国人偏重发展高科技,不屑于手工业和普通制造加工业,这也是一个原因。但我们也不能以此来否定美国当今的社会精神。总的来说,多少年养成的制度、习惯,美国仍然是一个充满竞争的社会,争先恐后的社会。
参观考察过美国之后,何大福又考察过德国、英国、法国以及欧洲十四国,发达国家先进的技术、先进的产品、先进的管理,均对何大福产生了“脱胎换骨”似的影响。每次参观考察一个国家,何大福都对伟人邓小平“不要争论姓资姓社了,不管白猫黑猫,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的论述有了进一步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