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年九月，我参加南京东南大学和美国加里弗利亚州西北 理工大学联合举办的高级管理人员培训班，赴美学习考察一个多 月。在美期间，除了经营管理理论的学习，学校还组织我们到了 纽约、华盛顿、费城、洛杉矶、旧金山等名城，参观了一些企业、 科研单位和学校。作为一名中国企业家，我特别留意观察了美国 的经济体制及经济发展情况，获益匪浅，给我感触最深的是——

政府和企业的职责比较

分明在美国，政府和企业各自的职能分得比较清楚。政府原则上 不干预企业内部事务，不影响企业经营活动，不下指令说你应当 这样不应当那样，对企业的管理主要采取政策的调控、提供信息 引导、组织行为协会给企业的发展方向、生产计划参谋决策等手段。 企业除了主要通过税赋对国家承担责任，享有较大的自主权，如 企业管理权、经营决策权、产品出口权、价格权等。由于分工明确， 各自都为美国的振兴尽职尽力，互相干预的事就比较少。美国的 企业不会办医院，不会办幼儿园，不会办社会福利事业，因此可 以集中精力专门研究产品、研究市场、研究如何赚钱。不像我国， 政府往往管企业的事，什么医疗保健、入托上学、住宿吃饭，造成政府机构臃肿，企业困手困脚。而且，政府干预企业，企业对 政府的依赖性就比较大，企业一旦出了问题，就可以推给政府，“是 政府要我这样搞的。”很多企业为什么会亏损，有的项目为什么 上了一半就下马，领导就说我们是执行了上级的指令，因此他屁 股一拍，到别的地方照样当官，你不好追究法律责任。政府管得 越细，人就越多，机构就越庞大，如何能精简？比如现在的工资 制度，由国家劳资部门统一控制，要调一起调，要不调一起不调， 或者是40%的比例，下面学习政策，组织讨论，排队审核，面广量大， 调到的理所应当，调不到的怨声载道。像我们国家这么大，企业 那么多，哪个人能把政策订得那么完善呢？我觉得政府就没有必 要管企业的工资，企业本身有自我调控的本领，企业把职工工资 发多了，就增加了他的成本，利润率就低，企业老板是不愿意的； 反过来说，发少了，又留不住人，这上面也有个互相攀比的问题。 再如企业自己花钱在自己的土地上盖房子，怎么盖？盖哪儿？盖 什么式样？政府都要干预、限制。总之是决定的人不负责任，负 责任的人无决定权，叫企业实在是没办法。当然，不是说企业要 脱离政府，企业也不会愿意脑离政府，没有政府的指导，再有能 耐的企业也会如瞎子摸黑，会摔跟头的。

发现问题首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由于我国政府和企业的关系协调得不是很顺，因而一些企业 家对政府屡有微言。那么，美国的企业家对政府有没有褒贬之辞 呢？应当说没有什么。这倒不单单是因为美国政府不干预企业， 企业有较大的自主权，新办一个企业只要交一定费用，在政府备 个案，执照很容易领到，没有繁复的手续；也不是说美国的企业 就没有困难，他们虽然没有遇到或较少遇到我国企业面临的情况，但在市场经济中，同样会遇到别的方面、别的情况对企业的撞击、 约束、控制，各有各的难处；而是因为美国多年来法制社会所形 成的习惯，权力和义务都由法律定下来，大家依法办事，一切都 是说的清楚的。比如美国的税法就比中国严格的多，且公平简明、 操作性强；更因为美国大部分是私人企业，他们从来不讲客观因素， 只找主观原因，认为客观总归是复杂的，是各种矛盾中的，是激 烈竞争中的，企业办得好坏是自己主观努力的结果。美国社会普 遍养成有问题都首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很少推向别人的良好品 质。一次，在美国大街上，我不小心踩了一位路人的脚，还没等 我道歉，他倒先说“Sorry”了。我感到很过意不去，也很纳闷。 陪同的人解释到，美国社会普遍养成有问题首先从自己身上找原 因，很少推向别人的良好品质，当你踩了他的脚，他认为是他的 脚放的位置不对才使你踩到他的脚的，否则你怎么能踩到呢？如 果把你绊倒，更不得了，因此他要说“Sorry”。这事使我很受感 动和启发。美国王安电脑公司曾盛极一时，倒闭时，别人帮其分 析客观原因，而他们自己则处处从内在找原因，认为是机构不精、 用人不当、管理松驰、产品开发指导思想有误，只认大家伙、只 抓高精尖，忽视了家庭式的和普及式的等等。在美国，一个企业 若处处怪别人，会被同行低觑，没本事才怪别人，有本事只怪自己。 而国内的许多企业家则不是这个概念，企业办不好，不从自己内 部找原因，而是怪市场环境不好，怪政府的政策不活，怪资金匮乏， 怪这怪那，而越是怪这怪那的企业，就越不可能搞好。

用发达的高科技参与竞争

美国的经济高度发达，这是众所周知的。我在美国参观了一 家农场，一望无际的西红柿田，一台收割机开进去，将成片的西红柿连着茎叶不断吞进，然后茎叶到一边，果实到一边，然后好 的到一边、坏的到一边，然后清洗消毒，然后制成果酱，全部工 序不出机，一小时 70 吨，完全机械化。飞机播洒农药，哪儿需要， 哪儿不需要，哪儿多，哪儿少，全部自动化控制。由于科技太发 达的缘故，中、低档货，尤其是手工业品，美国几乎都不生产， 充斥美国市场的大多是外国货，这里可以说是世界商品总汇。美 国人的想法是要搞世界上最先进的东西，在科技顶端上领先世界， 以高科技赚取更大的利润。

然而，美国也并非天堂，同样存在许多社会问题和经济问题， 如由于地广人少环境好，长时间的富裕生活，使许多人产生了玩 世不恭的颓废思想，不思进取，一定程度上导致了美国经济的滑坡。 这在美国音乐中也很明显的表现，除了乡村音乐尚有些清新朴质， 城市音乐则充满了渲泄和噪动不安的情绪。我思量，美国人偏重 发展高科技，不屑于手工业和普通制造加工业，这也是一个原因。 但我们也不能以此来否定美国当今的社会精神。总的来说，多少 年养成的制度、习惯，美国仍然是一个充满竞争的社会，争先恐 后的社会。

以上几点感触乃就现象而论，由于美国社会制度的不同、文 化背影的不同、发展经历的不同，因而许多问题是不能类比的。 他山之石，能否攻玉，还要根据中国的国情。但无论如何，美国 经济既然能高度发达，那么其赖以发展的体制、条件、办法等自 有可取可鉴之处，美国企业家的主观奋斗精神也应是值得我们国 内企业家好好学习的。 

1992 年 11 月 

（1993 年 6 月 18 日南京经济台“走入经济圈”专题直播采访 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