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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窝囊买表

2024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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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时期的一九六八年,南京地区流传着“南京三大宝”:小红花、大桥、钟山表。作为南京能生产手表,这在当时真是“轰动”不小,许多人都为拥有一块钟山手表而朝思暮想。别看许窝囊当个小工人穷得叮当响,买辆破自行车借了我二十元钱老是不还,可是有天下班,我刚推门进宿舍,只见许窝囊一个人躲在帐子里摆弄一样东西,一会儿放在耳朵边上听听,一会儿放到眼前瞧瞧,神秘兮兮的。那时人人阶级斗争观念都强,我怀疑许窝囊有名堂,连忙掀开他的帐子看个究竟,不料许窝囊连忙将那东西往被子里一塞,不让我看。我急了,大吼一声:“什么东西?快让我看看,不然的话,我要向领导报告了!”他看我那认真的样子,见躲不过去,只好供认:“钟山表,今天才买的”

“什么?钟山表?!你能买得起钟山表?!”我听到许窝囊说买了钟山表,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甚至怀疑他这表有点来路不正。因为在那个年代,他每月的工资只有三十五元一角,又养老又养小,一般人都望表兴叹,他能买得起钟山表?可是一看到那金晃晃的表是的的刮刮崭新的。不是买的,难道是偷的?我心中很是疑惑。“多少钱一块?”我连忙问。

“十六元一块,还有发票。”许窝囊解释说:“我想表都想疯了,跟好几个人借了钱,凑起来才买的。

“你买破自行车才多长时间?今天你又有钱买表,可欠我的钱不还,你这钱是哪里来的?”我有点不高兴,带气责问他。心想,我还不是想表想疯了吗?连我这个单身汉都舍不得买,你欠我的钱不还,却还去买表,这像话吗?

“老兄你跟我不一样,上下班有人喊。我经常回农村家里种田,常常迟到,有了这块手表,掌握时间好多了。求你不要生气好吗?欠你的钱,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哪个不还是狗日的。”许窝囊毕竟欠我钱不还理亏,原来一点兴抖抖的高兴劲儿全扫光了,苦丧着脸求我不要生气。

毕竟是朋友,老说也没有意思了。于是我将许窝囊的手表拿在手中反复欣赏,正看看、反看看、远看看、近看看,戴在手腕上再看看,实在舍不得脱下来。心想,许窝真会玩味儿,条件比我差,戴手表竟比我早!

一个人得了一样喜欢的东西,快活的劲儿真是无法形容。许窝囊自打有了块手表,看人眼神都不对,亮闪闪的,走起路来也精干干的,那神情比娶了媳妇还高兴。当时正是深秋,我们都穿毛线衣了,袖子都放到了手腕处,可是许窝囊和我们一块吃饭的时候,袖子都是捋得高高的,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戴了块钟山表。有次我们同宿舍几个人到市里玩,在公共汽车上,许窝囊有意将他戴表的手抓在汽车的吊杆上,将袖子往下拉拉,使外人都知道他戴了块钟山表。还有一次,许窝囊坐在床边上,用戴表的手往大腿上不断地拍打。拍一下看走不走,突然他大喊一声“不好!表不走了。”我们几个大惊失色,凑近一看,表正常转动。原来是许窝囊兴过头了,眼睛看花了,以为表不走。俗话说,乐极生悲。这块钟山表兴得许窝囊差点把命玩掉,事情是这样的。

当时许窝囊在厂里的工种是烧锅炉。由于那时大庆投产了,重油烧不了,上面要求用煤大户改烧重油。我们厂及时改了。烧油要砌一个大油槽,拖油车子来了往里放放,时间长了,要清理油槽里污垢。一天许窝囊清理油槽,怕污油沾上了手表,便将手表脱下放在内衣衬衫的口袋中。谁知天下就有这样的巧事,就在许窝囊弯腰弓背忙着清污过程中他心爱的手表从衬衫口袋滑出来,“扑通”一声掉进油槽中许窝囊急得呼天叫地。好在油槽只有一米深,他不顾别人劝告,硬是脱掉外衣,跳进油槽中捞表,油槽里又闷又小,许窝囊硬是憋着气在里面整整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摸到了一小块硬壳壳的东西。许窝囊突然高兴地叫一声:“找着了!”手表被捞上来以后,他用布擦了一遍又一遍,合在耳朵上一听手表还“咔嚓、咔嚓”照走,许窝囊高兴异常。谁知,没隔几天,许窝囊发现自己走路有点喘,上气不接下气,到医务室查了查,什么病也没有。但是他的喘气却越来越重,难过得像马上要断气的感觉,脸也肿了,全身起了许多红颗颗,查了多少地方,都没有诊断出是什么病。这样左折腾右折腾,最后还是在南京一家大医院由专家会诊才得到了结论:重油过敏。医生们对症下药,许窝囊吃药打针,这才好些。但药一停,哮喘马上就复发,领导照顾他,换了一个不接触油的工种。但是,病情却不见好转,开始是闻重油气味过敏,接着是闻烧饭的菜油过敏,最后发展到闻到香烟气味也过敏。看病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多少钱,受了多少罪。他老婆说:“就怪这倒头的表,干脆摔掉算了!"”许窝囊头一摇:“怪表有什么道理?就怪我当时没放好表。”

三年以后,我被抽调出去了,许窝囊的哮喘还没好。但是,他在生病、看病、治病时,手腕上始终没有离开那块钟山表。一九八四年碰巧我和许窝囊一同到深圳出差。那时候,到深圳就像出国一样,极少有人能去。许窝囊和我能去深圳,都算“混”得不错了。临行前,我问许窝囊这次到深圳买些什么东西?许窝囊说,他妈的什么都不想买,只想换块表!有天下午,我们正沿着国贸大厦门口东逛西逛,享受着改革开放给中国老百姓带来的新鲜气息,突然一个人从我们的背后凑过来:“二位同志,要不要手表?正宗的双狮牌”。许窝囊一听有人卖表,兴致立即上来,一看此表锃亮锃亮,耀眼夺目,有点爱不释手,忙问:“多少钱一块?”“二百元。”“太贵了!”“你讲多少?”“你能降多少?”“一百二十元。”“还贵!买不起。”“八十元一块,再便宜我们就贴本了。”“好。我买一块。”许窝囊立即掏出钱买了一块,然后举起左手,乐呵呵地冲着钟山表说:亲爱的钟山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们要分手再见了。说着就将钟山表摘下来装进口袋,将新买的双狮表戴了起来,然后继续逛大街,每走一步,他都要抬起手看看新表。不料,他刚走出百来米远,突然发现手表不走了,他又像当年一样大叫一声,我连忙凑上去一看,真的不走了。急得无法,正巧街上有间卖表的铺子,请人家看看。卖表的打开后盖一看,说:“是塑料机芯,假的!”我们俩如同大冬天从头到脚浇了盆冰水似的,里外都凉透了!许窝囊差点哭出声来。就这样,从深圳归来,许窝囊还是戴那块钟山表。许多人碰到许窝囊问深圳怎么样,许窝囊总是气呼呼地说:深圳好是好,就是他妈的到处卖假表!

去年夏天,我见到许窝囊,见他手腕上戴了一块钻石表,一看牌子,正宗的瑞士产“劳力士”。我笑嘻嘻地问:“那块钟山表呢?”

“早就扔到垃圾博物馆了!连我的小孩都不肯戴,只好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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