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香烟上的包装材料,金拉线仅是其中最少的部分。大部分包装材料,如铝箔纸、水松纸、烟盒、外包装膜、嘴棒、卡纸、舌头纸、封签等,有八、九个产品,都需要由厂家来配套加工。这些产品用量更大,过去这些产品都需要进品,每年要耗掉国家外汇上千万美元。
何大福开发成功了金拉线后,有人当他的参谋:“你们是金箔厂,生产箔是你们的特色,这卷烟铝箔纸也是属于箔类,你们应该组织生产,这个产品按吨计算,每吨4.5万元,每年全国烟厂共需9万多吨,你们如果组织生产,前途无量。”全国烟草庞大的市场,吸引了何大福拼命往里面挤。他迅速组织了一个铝箔生产车间,调集了厂里的所有技术力量,集中攻克生产铝箔技术难关。这中间的千辛万苦、千难万难也不用多说了。金箔人只知道,这铝箔车间连派了三任领导班子都攻不下来。最后,何大福将这个重担交给了既懂技术又懂生产,还懂管理的副厂长奚伟。
奚伟向何大福立了军令状:“只要领导相信我、信任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不攻克铝箔纸难关,我就自己辞职!”
何大福对他说:“这不是上刀山,是上金山!我们金箔人正在攀登一座座金山,只要能攀上去,山顶上就会有金光灿灿的黄金在等着我们去捡!我相信你一定不负重望,肯定能打好这场战役!”
奚伟很快成了金箔人的又一个“当代英雄”。他带领一班工人日夜奋战,终于拿出了合格的香烟铝箔纸,他还发明了在铝箔纸上涂一层润滑油,这在以前连烟厂都没听说过,上机以后,任何高速卷烟机使用都畅通无阻。奚伟领导的卷烟铝箔车间很快成为金箔厂又一个主打产品车间,奚伟本人也成为了金箔厂的管理奇才。
在中国烟草发展早期,最老的企业是上海卷烟厂,最大的烟厂是云南玉溪卷烟厂。这玉溪卷烟厂在改革开放前也仅是一个小烟厂,改革开放后的1979年,玉溪选了一个能人褚褚时健,他刚刚摘掉右派帽子,工作尚未落实。当时的玉溪卷烟厂破败不堪、亏损严重,很多干部还看不上这个烟厂,没想过争这个位子。褚时健被找去,问他愿不愿望去玉溪烟厂当一把手?褚时健说:“共产党员随时听从党的召唤!”老一辈共产党干部几乎都是这样——“党叫干啥就干啥”。虽然许多共产党干部为这句话吃了很多亏,上过很多当。例如,反右时,共产党层层发动大家提共产党意见,结果把敢于提意见的人都打成了右派;文革时“毛主席挥手我前进”,结果把很多人都打成“造反起家”的人物,发配到农村边疆。但是,还是有无数共产党人“时刻听从党召唤”,“党叫干啥就干啥”。
褚时健还有一个特点,他不仅“党叫干啥就干啥”,而且他还是一个能“干好啥”的人。他1979年到玉溪烟厂任职,仅仅几年功夫,就将玉溪烟厂办成了世界第二、亚洲第一、年利润200多个亿的特大型企业。褚时健也一下子成了天下名人。
何大福崇拜褚时健,他开发出的卷烟铝箔纸,早期就为玉溪烟配套。八十年代中后期的褚时健,声望还刚刚开始,架子还不是很大,企业需要各行各业支持。何大福为玉溪烟厂提供产品,褚时健还经常出面接待他们,有时还亲自陪他们吃饭。做生意就是这样,一吃饭,就有交流;一交流,就想了解;一了解,就相互产生了信任;一信任,生意就做起来了。何大福通过与褚时健的交流,“小船靠着大船边”,水涨船高,生意也开展得越发兴旺。
可是,玉溪烟厂毕竟是亚洲最大的烟厂,各路供应商都象蚂蝗一样死死叮在褚时健身上。时光到了九十年代中期,玉溪烟厂已不可一世,卷烟配套材料已可以自足自给,绰绰有余,何大福的卷烟铝箔已不再是“紧俏商品”,何大福在褚时健的心目中也不再是“举足轻重”,而是“可有可无”了。业务供货量开始逐年下降,大有“断交”的迹象。一天,何大福利用褚时健到江南省视察市场的机会,将褚时健邀请到金箔厂,在吃饭的时候,何大福与褚时健进行了一场精彩的对话,耐人寻味。
“褚老板,你现在做大了,世界闻名,可你会不会忘记你刚刚创业的时候呢?”何大福首先挑起了话题。
“怎么可能会忘记呢?”褚时健边夹菜,边答到。他对江南金陵咸水鸭还是很喜欢的。
“那你认为我们这些早期为你做配套材料的单位是什么人呢?”何大福问。
“什么人呢?老朋友呗!”褚时健笑着说。
“不对。”何大福说。
“不对?那你说是什么人呢?”褚时健仍然笑着。
“照我说呀,我们是你们的大老婆。”何大福说。
“这话怎么说呢?”褚时健放下筷子,煞有兴趣。
“不是吗?我们这些早期与你做配套的企业,与你共同度难关、打江山、开创事业,等于是你的大老婆,一直伴随着你,死心踏地,毫无怨言,甘心情愿地为你付出一切。可你现在成名了、成功了,巴结你的人多了,这些人就象你的小姨子一样,年轻漂亮,而我们却人老珠黄了,在你心目中,大老婆没有小姨子漂亮了,你有点嫌弃了。”何大福边开玩笑边认真地说。
“呵呵,有这么回事吗?你在批评我。”褚时健有点不自然。
“我不是批评,我这是希望,希望你能正确处理好‘大老婆与小姨子的关系’问题,在你喜欢小姨子的时候,能不能将我们这些大老婆安排好?”何大福一直笑着说。
“你说的意思我懂了,请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忘记你这位‘大老婆’!”褚时健端起酒杯,与何大福酒杯碰了碰。
“哈哈”,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可是,还没来得及兑现他对何大福说的这句话,1999年底,褚时健在他58岁时,因牵涉到“私分外汇”而被国家法律机关判处无期徒刑。
何大福对这个“重大事件”无法接受,他仿佛感到时代对褚时健这样一位著名的企业家实在是太不公正了。于是,他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为褚时健被判无期徒刑创作了一个“鸡蛋”理论来。他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鸡蛋理论引出的思考”,寄到了《人民日报》,引起了编辑部的重视,将这篇文章编印成“内部参考”,分寄到政治局每个委员。一天,一个烟厂的厂长到金陵金箔厂来考察,席间津津乐道侃起了这“鸡蛋理论”。何大福笑着听着,也不作声,叫办公室主任递上一篇稿子,让这位厂长看。这位厂长翻开一看,题目正是“鸡蛋理论引出的思考”,作者:何大福。全文如下:
在世纪之交、建国五十年将至、澳门回归在即,这些大喜大贺的新年开头,作为中国市场经济的主体—企业家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我们这些企业家以后怎么样才能有好下场!?
当然,我这样说决不是仅仅是为了自己。
企业家需要政府明确的激励政策
最近碰到一件事,引起了我沉重的思考。就是远距离的玉溪卷烟厂长褚时健。八十年代早期褚时健接任了一个破烂摊子玉溪卷烟厂,当时真是困难重重,在他的领导下,十多年玉溪厂创造了奇迹,成为亚洲第一,世界第二。他任职期间累计上交国家税收1000个亿。结果在58岁快要退二线那年,私分了几百万美元被判无期徒刑。个人犯罪受到惩罚,当然无可非议。但有老百姓说国家给了他一个鸡蛋,他孵养了一群鸡,又生了无数蛋,结果他偷吃一个蛋,主人不饶他。这好像给人有点感觉:有点欠公正。
我现在也面临着这个问题:1984年组织上将我从一个大厂调到濒临破产的作坊企业金陵金箔厂(县属城镇集体企业),当时固定资产只有38万元,亏损197万元。十多年下来,我将这个企业变成固定资产上亿元,年利税超5000万元小型集团企业,而自己已经53岁也快退二线了。下一步我将拥有什么?万一不干后企业垮下去怎么办?从一个经营几十年的领导人身上找一个一万元、二万元“问题”来,企业家谁都不敢说“无”字。
我不想做没经过主人批准同意而偷吃鸡蛋的人,也不想做垮台企业的“替罪羊”,而想搞“阳光下的吃鸡蛋”,想在企业盛兴时讨一个“说法”。可是,现在的现状就是不搞如何“吃鸡蛋法”。平时老是“盖着葫芦摇”,全凭你自己“看着办”。无事时你“安然无恙”,有事时就说你“偷吃了蛋”。到时真的这样做了,你二话说不出来,因为你确实“偷吃了蛋”。
“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企业现在急需要政府能拿出一个激励企业家的政策。改革的时代将企业家推向了市场,搞产品、搞销售、搞投资。别的政府都“推”出去了,唯独到底给企业家吃多少蛋老“推”不出来。光是嘴上喊你要切好这个“蛋糕”,实际上这个蛋糕多大,是什么蛋糕,怎么个切法,谁也讲不清。到时说你没偷蛋也行,说你偷蛋也行。这样下去怎么行?再这样“推”不出来,“老企业家”一个一个都要“倒”下去,新企业家一个一个难上来。要上来的都是私人企业“老板”、外资企业“老板”。公有企业“老板”即使有,也只能是“稀有动物”了。共产党培养多年的企业家都“倒”下去了,谁光彩?谁高兴?难道共产党不需要更多的企业家?难道中国企业家都非要走“犯法”的道路才能致富?共产党的“允许一部分先富起来”政策,究竟是指哪些人?!
企业家需要社会的“理解万岁”
企业家是一个特殊的职业,他们从事的行业也是特殊的行业。每个行业都人“特殊性”,特殊的行业就要按特殊的政策加以区别。
企业家“特殊性”特在什么地方?社会上许多人并不十分注意这个问题。其实,企业家特就特在玩的都是“钱”。企业家玩“钱”与部队人玩炮弹一样危险特大,但与银行家玩“钱”还不一样。银行家是用别人的钱在“政府控制下”的玩钱,而企业家是在推向市场政策不管的前提下没有“钱”要“凭空”变出钱。因此,企业家决不同等于政治家。可是现在我们国家大法、党纪党规,大部份内容是将企业家与政治家摆在一起量法规、提要求。这是下策导向的重大失误,其结果是政治家越来越多,企业家越来越少。
演员在电影里、电视里、舞台上接吻,人们“理解万岁”;打仗的人、当兵的人在战场上、在演习过程中子弹走火、战争失利,人们“理解万岁”;科学家在实验中浪费这个、损坏那个,人们“理解万岁”。为什么?因为社会承认他们的“特殊性”,人们将他们的行为严格区别开来看。而企业家在玩“钱”的过程中,也犹如演员在演“接吻”戏,犹如军人在玩“子弹”,犹如科学家在搞“实验”,难免走火,难免失误,为什么不能来点“理解万岁”?因此,企业家也需要“理解万岁”。
在一个社会大家庭中,扮什么角色都是演员。作为一个演员,演什么都要投入,只有进入“角色”才能干好。你说演员在演“接吻”戏,究竟带没带“真感情”?谁说得清?在今天这个大潮中,中国的市场经济还不十分规范的情况下,企业家想把“钱”玩好,就必须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就难免与我们现行的常规“法规”有相抵触的地方。在“玩钱”的时候,难免有失误的地方。事物到了特定环境里,“犯法”与“不犯法”也就难界定了。例如:无论公有企业或私有企业,搞市场经济都需要一些经费“打点”市场,私人拿钱打点理直气壮、无忧无虑,公有企业拿钱出来“打点”,查不出拉倒,查出来不是算“行贿”就是算“受贿”;再如:中国公有企业大一点“老板”都有小车子,清明上坟,难免全家人老婆孩子都坐车去,你说这个领导不廉政,办私事竟用公车,等等。这些事累算起来,后果能不大吗?所以说,现在的企业家真有意思,正面总结一下,能当全国劳模;反面搜集一下,能进牢房。因此,只有将其作为“特殊性”加以区别,同时高呼“理解万岁”,中国公有企业老板才能放开手脚干,企业才会希望。
企业家需要党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大潮中,造就了许多有作为的企业家,没有党的改革开放,就没有这么多企业家的今天。但同时,改革开放也使一些企业家队伍中的渣淬有了为非作歹的可乘之机。他们胆大妄、胡作非为、为所欲为、大肆侵吞挥霍国家和社会财富,使许多企业的老百姓搞苦了,单位搞垮了,而自己却成了“穷庙富方丈”。对这些犯罪行为者,国家机器给予严厉打击,老百姓当然拍手称快,不打击国家政权怎么巩固?市场经济怎么能上轨道?但是,在打击经济犯罪过程中,能不能尽量注意党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政策,这样对帮助、教育、挽救干部、人才只有好处而无害处。
我工作的所在地金东县有两名党办主任与政府办公主任,都因一台冰箱空调之类的“受贿”罪而同时被捕入狱判五、六年徒刑。从国家强调法治,按照“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来“衡量”,当然“罪有应得”。但是,就这两个主任都是党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干部本身来说,如果采用党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方针政策来处理,搞一些类似过去“洗手洗澡”那一套,是不是会更好些?第一,他们俩个都是年富力强,百姓中并无“民愤”;第二,他们的工作“功”确实大与“过”,主流本质应当是好的;第三,他们在新的形势下,当时的“犯罪”观念还处于模糊阶段,有些事情甚至是当时允许和提倡的;第四,他们只是初犯,所谓的“罪行”并不严重。如果向他们宣布既有罪行,又给于“宽大处理”,他们肯定会痛改前非,将功补过。如果这两个系“政府官员”,党规党纪不能容忍的话,那么作为企业家来说,如果属于上述几条的话,党采用“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政策更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在中国特定历史条件下企业家的培养比“政治家”难度更大。他们是为社会创造财富的“高级人才”,少一个就可能少一份财源,多一个就可能多一个财源。
实事求是说,在中国改革开放十多年来的实际运行过程中,最少有如下褚因素始终处于“不清不楚”的状况:第一,改革开放十多年来,所有企业到底按什么法规来搞市场经济的“规则游戏”?第二,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号召人们“搞转移”了,而中国解放几十年形成的许多老的“红头文件”还都在“新的没有,旧的照执行”中发挥作用。这些“红头文件”是否都适应于这个“转移”?新内容用老办法是否可行?第三,在改革开放“混乱”的年代,有人号召人们“摸着石头过河”。到底摸着什么石头过河是对的,什么石头又是错的?谁讲得清?第四,还有很多讲不清的事。如企业被推向市场了,有些地方对政府不利的都推向市场,对政府有利的又不准推向市场。这样的“推法”意味着什么?那么我们到底怎么个推法?等等。对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你硬要说哪个有罪,哪个无罪,能不出大事吗?我强调这些,并不是为“经济犯罪”辩护,而是要请党能够在特殊的时代里多给一点企业家“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政策,能否分清一些“界限”。如:针对有些企业家超过法律规定的“犯罪”问题,能不能研究一下是有意图的贪污侵吞,还是无意的触犯法律?是被动的“违法违纪”,还是有目的“无法无天”?是初犯还是重犯?是有功之臣,还是无功受禄?是轻罪还是重罪?等等。
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党切实贯彻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方针政策,国家会更加兴旺发达。
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完这篇文章,那位厂长握着何大福的手,激动地说:“啊哟!真没想到这鸡蛋理论的发源地、创造者,竟是你啊?!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就在这一年,企业家的“年薪制”普遍在全国试行起来。就在这一年,许多新闻机构、执法部门,硬是找到金箔厂,找到何大福“刨根问底”,要查清何大福一年到底“吃了多少鸡蛋”,有没有“偷吃鸡蛋”。亏得何大福及时解决了分配这个大事,一切都在“阳光”下操作,没找出什么“珠丝马迹”来,才免遭这次“惹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