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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泪洒金山(2、二十年河西)

2016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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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才过了二十年,河东的金陵金箔厂与河西的金东化工厂就完全变成两个样了。

金东县城东西分割,有一条闻名于世的秦淮河穿桥而过。这条母亲河从南向北延伸,一直伸到金陵城最繁华的闹市区。

在这条河上无数文人墨客光顾过,在此登舟游览提笔,写下了一篇篇千古绝唱,这条河也曾经演绎过数不尽的“悲欢离合”、“荡气回肠”的故事。今天,这条河又在谱写着改革开放的历史新篇章。

二十年风雨改革,当河东的金陵金箔厂像坐着火箭往上直冲已成为冠盖金东名闻全国的集团企业、行业龙头时,位于河西曾经是金东最大最好的化工厂却因为因循守旧、抱残守缺,像失了事的直升机一样直往下掉,逐步陷入了资不抵债、举步艰难的绝境。

在同一个太阳下,糠箩变米箩、米箩变糠箩,雪山变坟山,坟山变金山,活像在变魔术,可要不是亲身经历,谁又能想得到呢?

这天上午,何大福刚到办公室,老县长万庆彪就来了。从县委副书记、县长岗位上退下来,又到县人大待了几年,此时的万庆彪已完全退休在家。

“老书记,您怎么来了?”何大福赶紧起身让座、泡茶。

“我今天是来给你送信的。”万庆彪仔细打量着何大福的办公室,看得出来,当他看到自己的老部下如今这么辉煌成功,很激动。

“信?什么信啊?”何大福一头雾水。

“呶,化工厂小许托我给你带来的”,万庆彪从兜里取出一封信来,递给何大福。

“小许?”何大福赶紧打开来看。

 

老科长:

您好!今天我怀着十分无奈又恳切的心情,提笔向您——我的老首长及兄长诉说。

化工厂就要倒了,原来还能靠抵押贷款给我们发工资。可现在厂里的财产除了厕所,其余已全部抵押光了,我们也有三个月都没拿到工资了。医药费已有五年没全报了,这,这可怎么办啊?

老科长,当年是您把我安排到化工厂工作的,现在,您能不能再拉我一把,救救我!救救我吧!

……

 

看着那似曾相识的笔迹,仿佛亲耳听到那一声声无助的呐喊,何大福顿时想到那位曾经是美丽漂亮的上海知青,二十多岁嫁给金东县一个当兵的驾驶员,后来那当兵的退伍分到化工厂当驾驶员,妻子随即被照顾到厂里做工。二十多岁进厂,到如今已快五十岁了。岁月之催人苍老,何大福能不感慨万分。

“大福啊!是来找你求助的吧!我们都是从化工厂出来的,我已无能为力了,你可以的话,帮帮他们吧!”万庆彪满怀诚恳地说。

“老书记,我知道,我知道……”何大福若有所思地回答。“最近这年把,他也不知收了多少封这样的来信,也不知照顾安排了多少位当年的老同事、老战友。曾经都是兄弟姐妹,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可是,化工厂这艘船要沉了,光救几个落水的人又怎么救得过来呢?”

望着黯然神伤的老书记,何大福点燃了香烟,任思绪一泻千里。

记得1964年,春天的一个早晨,他带着一个十九岁少年的激情与梦想跨过金东桥头,迎着金灿灿的太阳第一次来到这块土地,到处是坟堆和杂草,万庆彪作为第一任厂长,站在杂草丛中,象大将军一样把手一挥“不等不靠,自己创造”,这一声象春雷一般令他血脉贲张,他一个箭步跳到草丛中不顾杂刺拔起草来;1965年5月1日上午,当第一袋洁白的化肥象雪花一样从离心塔的大管子里飘舞下来时,他和工友们紧紧相抱,然后脱下工作服,一路挥舞,象个孩子一样奔走呼号……往事如电影般一幕幕闪过,他的眼角有些湿润了。整整20年啊,青春与激情,光荣与梦想都留在了这片土地上,怎么能忘?如今,化工厂有难了,他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二十年之后我还回来!”他忽然想起83年那个大雪纷飞的清晨,当他一个人站在定河桥上回望化工厂时暗自许下的誓言。如今二十年将至,真的到了自己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吗?

“老书记今天找到我这儿来,难道仅为解决许英子工作这件事吗?”何大福望着万庆彪笑着。

“你看呢?我一个退休的老人,还能有什么事啊?”万庆彪并没有直接回答。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何大福对万庆彪眨眨眼。

“好个何大福,真是知我者,何大福也!”万庆彪兴奋得站了起来。

“引入金箔机制,实现企业扩张,重造一个新金蕾!”何大福掐灭了香烟,腾地站起身来,“接管化工厂!要救一船人!”

“啊?真的!”万庆彪握着何大福的手。

“不光抢救落水的人,更要抢修漏水的船。只有引进金箔机制,把船修好了,人才能全部救活!”

“好!太好了!”万庆彪猛地站起了身,但不知是太高兴还是身体原因,才讲了两句话,他就剧烈地咳了起来。何大福赶紧上前帮他拍拍后背:“老书记,您的身体?”他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老骨头了,还能撑得住!”万庆彪摆摆手,又一把紧握住何大福的手,“大福啊,我相信你,要是真能把化工厂救下来,我死也瞑目了!”

望着万庆彪那热切的眼神,何大福竟说不出话来。

送走了万庆彪,何大福心情激荡起来。自己辛辛苦苦忙了一辈子,终于有了一座金箔这个小“金山”,即使躺在这座“金山”上,什么事也不干,恐怕一辈子也“享尽”不完。但他何大福不愿做靠官商勾结发迹暴露的红顶商人胡雪岩,他也早已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他更不顾做祁县乔家大院的老板,只顾自己光耀门庭,他要担负起“普渡众生”的使命,将濒临沉船的化工厂救起来,并让他驶向成功的彼岸,像金箔厂一样繁荣富强。

在县委书记严振山的办公室,严振山竟望了何大福许久。“老何啊!接管机械厂,你已经为县里挑了重担。如今的化工厂,现状你也知道,企业资不抵债,1361个员工生活没有着落,我们真的不好意思向你开口,只有请老县长万庆彪找你谈谈,探探你的口气,没想到,没想到你竟这样干干脆脆勇于为县委、县政府挑重担,我们要高度颂扬你这种无私奉献的企业家精神啊!”

“你不是对我们说,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吗?化工厂是我的娘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娘家人深陷苦海,不能自拔啊!我看什么话也别说了,请书记指示,我去化工厂怎么干吧!”何大福哽咽着喉咙道。

“化工厂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有什么好办法?县委、县政府完全相信你何大福,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严振山书记握着何大福的手,无限信任的说。

由于何大福提出的方案切实可行,县里很快同意由金陵金箔厂对金东化工厂整体实施一托二破三收的兼并方案。为了1361名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何大福再次挺身而出,兼任了化工厂的总经理。

 

“胡汉三回来了!何大福回来了!……”当何大福的大奔驰开进阔别20年的金东化工厂时,厂里的工人们奔走相告。他们用幽默的戏剧化语言,表达他们出于内心的激动。

“乖乖,你看看何大福长得多有福相啊!”

“乖乖,你看看那个大奔驰,真气派啊!”

“乖乖,何大福讲话真是算话啊,他讲20年后叶落归根回来还真回来了啊!”

……

人们围拥着、议论着,当何大福走下车与他们一一握手时,每个人都把手在身上擦了又再握,每个人脸上都荡漾出久违的笑容,“救星来了,大救星来了……”

 

何大福微笑着,热情地和化工厂碰到的同志一一握手打着招呼。可是,等他步入厂区时,他再也笑不出来了。厂区还是那个厂区,设备还是那些设备,正如一首歌里唱的一样,“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没有一处新景,没有一件新物,就连大礼堂主席台上那块墨绿色的台布还是20年前他当劳动服务公司经理时亲手买来的,这个居然寒酸没落到这样地步了。

更为严重的是这个老企业生产的化肥碳酸氢铵属于淘汰的产品,市场上根本卖不掉,可厂里还是无休止地生产,整个厂区和生活区堆积如雪山般似的,已经积压在这里天长日久变成石块了。企业已经亏损一千多万,职工中工资、医药费都上顿不接下顿,而政府已无力再“喂养”了……

面对这样的一条陈旧、落后,到处漏水的破船,如何能修好呢?何大福顿时感觉到了肩上那沉重的压力。

老实说,他这次回来,他是“自讨苦吃”,亲人们个个都埋怨他:“当年从化工厂调到金箔厂,你是从米箩里跳到糠箩,如今金箔厂办好了,你又要往糠箩里跳,又没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这是何苦啊?”;多少好朋友也劝阻:“要发展,哪儿不能搞。干嘛要接化工厂那个烂摊子?”;多少干部也提醒:“大福啊,化工厂那地方,去了就要当替罪羊,你英雄半辈子,可不能晚节不保啊,落得个英雄末路的下场。”……

除了万庆彪外,一般人不知也不懂何大福的化工情结!

接受化工厂第一件事,何大福就是决定关掉化肥生产线。由于化工厂属于“五小”工业,早就完成了历史使命,到了穷途未路的境地,奄奄一息,无药可救。而要亲手关闭自己亲手创建的化工厂,这是何等的残忍,这又需要何等的勇气!可是,为了化工厂1361名职工的明天,何大福别无选择。

 

痛苦是一种抉择;

痛苦是一种观念的碰撞;

然而新生总在痛苦中诞生。

2000年1月18日,是金东化工厂人最痛苦最难忘的日子。

冬天寒风凛冽,然而这一天,工人们天不亮就起来了。

没有人号令,也没有人动员,他们在寒风中陆陆续续来到了化工厂生产大楼前。

拽亮电灯,他们走入车间,没有人高声说话,围着机器看了又看。

老工人伸出粗糙的大手一遍遍抚摸着设备,眼里噙满眼泪。

其实,这设备早在金箔厂接管化工厂之前就停止运转了。

停止运转,并不代表关闭。

而今,关闭仪式将在这生产车间前举行。他们知道:这个仪式的举行不仅意味着这些运转三十多年的机器将永远开不起来,而且决定了化工厂就此终结。这里的设备要被拆除,厂房将被改造或夷为平地重建新房。

东方泛起晨光,泛出鱼肚白。

何大福来了,没有往日的潇洒,只有无尽的感伤,他掏出熬了一夜才写好的《致化工厂全体职工的公开信》,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化工厂全体职工同志们:

2008年元月18日,是我们化工人最痛苦最难忘的日子:因为这一天,我们每位员工都不愿意看到的现实发生了:1964年,由包括我在内的200多名职工艰苦奋斗创办起来的、曾经在金东工农业生产和经济生活中发挥过重大作用的、凝聚着几代化工人深情厚义的金东化工厂,就要完成她的历史使命,在我们手中关停了!

小化肥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每生产一吨化肥都要亏损几十元,生产越多,亏损越大,债台高筑的化工厂已无一点能力再来支撑化工厂的正常生产。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们这一代的领导人,只好做“替罪羊”,充当“扼杀”金东化工厂的“凶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只能含着热泪亲手率领大家,关闭我们心爱的化工厂。

同志们,虽然关闭金东化工厂是一个迫不得已的痛苦决策,但是我也真诚告诉大家:关闭化工厂也是一个明智的决策。众所周知,作为五小工业的小化工厂,早已完成了她的历史使命,进入生命的晚期,明智的企业早就该实施关停并转,而我们金东却还硬撑着。更为严重的是,在硬撑期间没有及时开发替代的新产品来调向,使得化工厂这艘战舰破漏越来越严重,今天终于沉没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们金箔厂已经逐步理清了化工厂今后的发展思路。今天的关闭只是我们积极主动的关闭,旧的化工厂关闭了,新生的企业即将站立起来,目前我们已作好了人、财、物、产品、市场各方面的充分准备,一个崭新的企业不久肯定会绽开出鲜艳夺目的花朵。

自从化工厂被金箔厂接以来,我与化工厂1000多名员工的命运就连在一起了,化工厂也已成为金箔厂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份,我们有责任将他建设得更好。金箔厂已将老厂区列为新的化工生产基地,我们将重点开发胶粘剂、油墨、精细化工等新一系列新产品,我们厂内部的用量很大,我们将重点开发这些产品,这些产品附加值高、利润率大、前途广阔。我们决不会拿化工厂1000余名职工的生存与命运开玩笑,我一定与广大职工同生死、共命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心同德为彻底打好化工厂转轨变型翻身仗,贡献出自己的光和热……

同志们!下一步,我们将重建现代化的新厂区,建设金东最大的金东装饰城,建造美丽的秦淮西花园。美好蓝图就在眼前,广大员工甜蜜的生活就要到来,只要全体干部员工齐心协力,顽强拼搏,化工厂的腾飞就在眼前!

对不起同志们了!委屈同志们了!

 

当念完最后一个字,何大福已语声哽咽,而台下早已涕泪横飞……

 

破产就要对职工进行安置,面对经过认真讨论、精心制定的《安置方案》,一些有觉悟的干部职工能够理解。原化肥车间主任刘跃就带头蹬起由金箔厂提供的三轮车,带动一批下岗工人纷纷跟上。他们说:“何厂长讲得好,不靠政府的补助,全靠自谋出路。都说工人是主人,主人就是要有点主人样,就应该给困境中的企业分忧愁!”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么高的觉悟。

化工厂,这个几十年吃惯了计划经济饭的地方国有企业,大部份职工的观念与金箔人根本是两回事。化工厂对企业命运与自己息息相关感受不深;化工厂对个人收入与企业经济效益挂钩,不懂;化工厂人对中国发生的市场经济改革大潮巨变,不适应。他们只认准一个理:“我们是国有企业,一切都有政府包下来,政府包了都会有保障。我们只管干好工作,拿工资,企业垮不垮那不是我们的事。”因此当厂里真的破了产,所有干部员工不再享有原有的固定待遇,开始享受新的工资奖金,有些待岗员工只能享受下岗工资待遇时,有不少化工厂职工开始不领何大福的情了,特别是那些何大福调走后才进化工厂的青年人。他们认为何大福不来接管接收,政府敢不管我们?!因此,他们怪来怪去只怪何大福多事;因此,他们把何大福的好心肠看成驴肝肺。

“何大福你喳呼喳呼的,不就是冲着化工厂这块地皮来的吗?你安的什么心,卖的什么药,我们还不晓得?”

“何大福你能什么能?你接管化工厂,接管的什么东西?把我们都接破产了,你不接我们每个月还能拿六七百块钱,你一接我们钱都拿得少了”。

“何大福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什么不光抢救落水的人,更要抢修漏水的船,屁!船都被你修沉了,人全被你推下水了,你不仅不救,还用竹篙子把我们往下捣”。这些话说得够狠的。

谣言越传越凶,越传越甚,在几名滋事者的带领下,几百名工人竟一齐到县政府“集体上访”,呼声只有一个:化工厂决不能让何大福接收!“何大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县里有关领导见此状,问何大福怎么办?

“怎么办?”何大福把头一横,“天大的事由我负责,我来和员工对话!”

“何厂长,去不得!工人们被煽动得群情激愤,现场的氛围很不好,万一……”办公室主任曹烨不无担心。

“什么万一万二?怕什么,咱们心里亮堂堂的,有什么好怕的?”何大福把眼一翻,没有理会,下楼坐上大奔驰直奔化工厂。

秋风秋雨,一片肃杀。化工厂大门前,人头攒动,群情激昂。门口宣传栏里张贴的《公开信》已被撕得七零八落,落款处何大福三个字也被挖得狗儿干净。形势严峻,对何大福很是不利。

看到何大福的车到,人群骚动起来。待看到何大福下了车,人群更是蜂拥而上。

“不好!”曹烨一见,顿时慌了手脚。可何大福却像没事人一样挺直腰背,笑眯眯地向人群中迎头走去,犹如当年刘邦去赴鸿门宴。

人群被震住了,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虽然没有人大声呵斥,可人们都在指指戳戳,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仇视,与何大福刚回化工厂时已大不一样。

“同志们,外面下着雨,咱们有什么事,有什么话到大礼堂去谈!你们放心,今天我来和大家对话,谈不好我决不走!”何大福一脚跨到花坛,扬起手来,目光镇定、从容不迫。他胸有成竹,一派运筹于帷幄之内,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大将风度。

 

下午三时,金太阳美食城大厅外残纸乱飞、满地垃圾、一片狼藉,两个不锈钢的垃圾筒被踢变了形横倒在地上。而在大厅里面更是剑拔弩张,硝烟迷漫,群情激昂,火药味十足,此时的邪气已占了上风。三四百名对分流安置心存不满的原化工厂员工冲着前来兼并接收化工厂的何大福,以及前来参加对话会的几位县领导,进行异乎寻常的抨击、起哄、训斥、责问,其场景与昔日文革批斗叛徒、特务、走资派相似,酷似电影《生死决择》中开场白的局面,形势箭拨弩张,冲突一触即发。

面对着义愤填膺的员工,面对着台下叫哄哄的场面,其他几位领导都眉头紧锁,可何大福却依然面带微笑,稳如泰山,俨然一座弥勒大佛矗立大堂中央。他忽然想起,老厂长万庆彪再三的嘱托:“大福啊!重振化工厂就靠你啦!”他忽然想起化工厂七五届知青团聚晚宴上,186名知青共同向他举杯时,那句重达千钧的话语:“何厂长啊,我们的老家就拜托您啦!”他忽然想起,不久前在工厂开会时,18名癌症老病人相互搀扶着跑来找他:“何厂长啊,我们活的太困难了,救救我们吧!”……

太浓太浓的情感,太多太多的嘱托,太久太久的期盼,太真太切的希望。为了化工厂的明天,为了化工厂职工幸福的未来,尽管内心深处已被划得鲜血直流,但何大福认了,所有的误解与谴责他都认了。

定了定神,何大福右手一展,开腔了,“同志们,我来了确实让化工厂破产了,确实不像别的领导那样工资照发,化肥照产,发电照开。但我跟大家反复讲,化工厂关了,产破了,我只是化工厂关闭、破产的‘替罪羊’。作为一名始终牢记党心、民心和良心的共产党人,作为一名有责任的企业家,在实现和奋斗他的事业的时候,不能光有花环,光有花篮,光有赞歌,没有指责,没有非议,不能没有冤枉。不能够甘当替罪羊的人就不能当真正的企业家。去年我们在接管化工厂的时候,就已经清楚地知道,我这次肯定要做一只替罪羊,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替罪羊,是金东县最大的企业关闭、破产的替罪羊。但我是心甘情愿地当这只替罪羊的。因此对大家的埋怨和指责我都毫无怨言,大家可以尽情对我进行一些批评,老实说,也只有我这样的人才能心甘情愿地当这只替罪羊!大家积在心里多少年的怨气总要找个人发出来才行。发泄给谁呢?发泄给前任领导?他们已经走了;发泄给我的助手们?也不太妥当,他们主要听我的,唯独我是最佳人选,我发现气发泄在我身上的最大好处就是因为我是个胖子,身上有弹性,可以把气弹回去!”

一段真诚的开场白,顿时把会场狂躁的气氛压了下去,几个刚才还叫嚣不已的青年职工此刻也安静地坐了下来。

望着台下那一双双复杂的眼睛,何大福继续道:“我到化工厂来,是带着痛苦的心情来的,我来不是为了享福的,我来是要为一千多名员工的生死存亡寻找出路的,是来和大家一起共渡难关的,是帮助化工厂这条快要沉下去的漏船、破船重新打造,建设成为一艘的战舰的。我们在破除一个旧化工厂的同时,还将建设一个新化工厂!正因为带着这样一个指导思想,所以无论遇到什么痛苦,一切的酸甜苦辣我都往自己的肚里咽,绝对不会因为有些职工对我有埋怨,我就放弃我的理想,放弃我的信念,放弃我的雄心大志”。

“上次在化工厂接管大会上,我曾当众立下军令状,三年不变样,自动下台。现在才过了多少时间?为什么大家就迫不急待了呢?大家为什么在疾病中忍耐了那么久都不吭一声,眼看生机就要到来,却偏偏忍受不了呢?……”

“有人硬是说我何大福是为了化工厂300亩土地来的,我今天告诉大家,县里跟我们厂计算的地是每亩22万元,而且要我安置1361人,1000多万债务,2个厂带队的生产队拆建安置,而化工厂的隔壁土地只有16万一亩,而且是净地,什么附加条件都不要,可我不要,我宁愿要化工厂的这个破摊子!帮助你们度过难关,这是我的神圣责任!”

 

感人心者,莫过于情。台下彻底安静了,大多数人都低下了头。一场惊心动魄的对话会逐渐由狂乱走向了理智。

对话会后,针对员工们对《分流安置方案》所提的意见,何大福与相关领导整整两夜未眠,反复讨论反复研究。第三天凌晨,当一份对化工厂职工最优惠又不影响全县稳定大局的《分流安置方案》被打印成章时,何大福这才从烟雾弥漫的会议室里走出来,长长地伸了下腰。

一场轰动金东的闹事风波最后以圆满收场。从那天起,金东化工厂的员工没有再到县政府门前闹事了,何大福已将在金陵金箔厂积累的1 个多亿资本全部用来救助化工厂的再建设和解决化工厂员工的生活后遗症。可是,金东化工厂如何凤凰涅槃,死后重生?何大福觉得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更重的担子压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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