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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大路朝天(10、新时期农夫与蛇)

2016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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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恩啊情的?少来这一套!你们告诉何大福就是了,就说我讲的,要么给钱,要么法庭上见!”

陆伯平歪着头,脖子硬梗梗的,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横横地望着众人,仿佛别人借他米还他糠一样。扫了一圈见没人搭理,他从鼻孔里哼出一口长气,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一个礼拜,我要是拿不到钱,你们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说完,他眼皮朝上一翻扭过身大步走了出去。刚出门两步,他忽然又折了回来,嘴角往上抽了两下,“我讲到做到!”说完,他伸手一把抓住门把手死命地朝外一拉,就听“嘭”地一声巨响,门关上了,窗户玻璃象地震一样“哗啦啦”颤个不停。

“吃了狠人屎啦!”办公室里有人骂起来。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地也纷纷摇起了头。有人说:“一个人再忘恩负义也不能到这个地步啊!”有人说:“当年何厂长收留他,对他那么好真是‘瞎了眼’”;还有人感慨地说:“这真是一部活生生现代版的‘农夫与蛇’啊!”

 

一个人的名字真是奇怪,56岁的陆伯平人生之路就象他的名字一样,坎坎坷坷并不平坦。然而令人更奇怪的是,路不平有人踩,每次在他陷入最低谷时,他总能得到何大福的慈悲相助。

陆伯平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投奔金箔梁山的。

1985年,陆伯平在建邺金箔厂搞技术开发,因为厂里经费有限,他便自作主张将开发实验多下来的废角料卖了三千块钱,给开发小组补贴补贴。哪想到这一举动竟被人检举揭发到司法机关。陆伯平没有学过法律,尽管感觉到冤枉,但在法庭上讲不出要点,辩来辩去辩不清。当时正在“严打”,最后法院以盗窃罪判他坐牢两年。

进了牢房,陆伯平狂燥的思维稍微清醒了一点,“都是边角废料,我不卖,厂里还是把它当垃圾倒掉,垃圾人人都能捡,怎么能算盗窃呢?再说,我卖来的钱是给开发小组补贴经费的,又没有私人带回家,这怎么能算盗窃呢?”越想他越气,越想越觉得冤,“不行,要翻案,必须要翻案!”他下定了决定。那两年可真够他苦的,为了翻案写诉状,他一边劳改一边发起狠,利用监狱里普法书籍多,玩命地学起法律来。然而,在当时,中国的法制建设还很不完善,有许多司法界定也很不明晰。因此,他翻了两年的案,一直到刑满释放也没翻过来。

从牢房出来后,建邺厂早已把他开除,自己又有坐牢的案底,别的厂一看到档案立即象躲瘟神一样把他推得远远的。求爹爹拜奶奶,折腾了大半年他也没有找到工作,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因此,当魏建他们几个已经投奔金陵金箔厂的老同事一说起何大福如何大肚大腹、大胆用人时,他的眼睛都放出光来,差点跪下来求魏建,“你跟何厂长讲讲,把我也收下吧!”

魏建心软,看到他如此可怜,便答应试试看,谁知一试,何大福竟欣然同意,“坐过牢怕什么,只要有本事,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敢用!”

“陆伯平这个人,最好还是不要用!”尽管魏建帮了忙,可其他几个从建邺厂转投过来的人一听到消息都纷纷过来要打坝。

“为什么?”何大福有点好奇。

“我们对他知根知底,这个人的性格有大问题。做事水平一般,却极其自负猖狂,关起门来赌狠,没有哪个能狠过他!”

“比如说他喜欢下棋,水平还可以。要是他把人家下败了,他就臭人家,‘你这么个棋篓子还跟我下?’;要是别人把他下败了,他就赌狠:‘要不是刚才旁边有人讲话,怎么会输给你!’”

“再比如说他喜欢喝酒。喝酒就喝酒呗,他非喜欢跟人家斗,把人家喝倒了,他就洋洋得意,‘没得个酒量还敢跟我喝,不是找死吗?’要是他自己被别人喝醉了,第二天他准会讲,‘日他妈的,昨天喝得肯定是假酒,要是真酒,我怎么会喝不过他们呢……’”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意思就是一条:他这个人没有品,只会嘴上赌狠,过来只会坏事!

“一个人敢赌狠就说明他还有点志气,只要他把狠劲全用在工作上,那他也能成功啊!”何大福不仅没有在意,反而阐述了另一种思维。就这样,陆伯平“上山”了。

陆伯平刚“上山”那会儿,何大福对他格外关照。可陆伯平自己也许对“翻案”已经着了魔。没上几天安稳班,他又一封接一封地写起“申诉信”折腾起“平反”的事来。

“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可是,就算翻了案你又能得到什么?两年的时间能翻回来吗?为什么不从现在开始,抓住机遇重新干一番事业呢?”为了让陆伯平重新振作起来,何大福不仅多次找他交心,还用心良苦地把他调到河北,让他干金字招牌的区域经理。然而,这一干,陆伯平的毛病竟全部暴露出来。

陆伯平分管的河北片区与严正华分管的山东片区靠得很近。说是区域划分,可市场瞬息万变,完全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哪有那么容易。因此,相邻的市场偶尔出现个“伸腿”、“越界”的现象也很正常。在别的片区这样的矛盾只要一协调就能解决,可在陆伯平这儿麻烦就大了。

“你严正华明知道邢台是河北地盘,为什么要来操我的窝子?”

“邢台虽然是河北地盘,可做字的那个老板却是山东曲阜人,是我朋友的朋友!”严正华也有点理由。

“你别编理由来唬弄人,你这是故意跟我过不去,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称心!”

双方的争吵火药味越来越浓。陆伯平一气之下竟发起狠来,“非要把你严正华搞倒!”

说到做到,陆伯平为了搞倒严正华竟花了大心思。他一面派人到严正华所在的济南蹲点跟踪,一面自己亲自杀回金东,全面调查严正华的家史。

在牢里刻苦学习的法律知识这下可派了大用场,人证、物证、家庭背景、政治面貌,他象侦探一样,一个也不放过。

一个月后,当何大福接到陆伯平专程送过来的检举材料时不禁大吃一惊,这份几十页厚沓沓的材料就是一部“家族错误档案”,从人家祖上曾犯过的错误到严正华小时候犯过的错误都事无巨细、统统在录。

“小陆啊,你这样做可不对头!我是让你去当总经理又不是让你去当克格勃的!你不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却放在收集整理人家材料上干什么?你自己不也是犯了错误才上金箔梁山的吗?”何大福耐心地跟他讲道理。

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服,可毕竟把柄给人家捏着,自己讲不出话来。陆伯平只好气恨恨地作罢。可回到河北,陆伯平工作无思路、无办法,上任半年多,局面始终打不开。而象严正华这样的积极肯干总经理,已上交厂部上百万利润了。面对这样的尴尬,他脸上挂不住了,“都是叫严正华给搞乱了,要是严正华不在旁边操蛋,我肯定做得比他们哪一个都好!”

何大福很注重思想政治工作,既然陆伯平跟严正华靠得太近,实在搞不来,他就一下子又把陆伯平从河北调到了陕西。

原以为这下可以太平了,这下陆伯平再也不好讲什么狠话了,可没想到两个多月之后,陆伯平的牢骚怪话更多了。“陕西这么穷,让我怎么干?陕西人这么猴精,这业务怎么谈?他们搞得好,他们都在沿海发达城市,当然好!要是把我分到那些好地方,我干得比他们还好!”

一听到这种“嘴歪怪茶壶漏”的狠话,何大福就知道陆伯平肯定不是干经理的料了。于是,他想都没想就把陆伯平调回了金东总部。

下过水的鱼在岸上怎么呆得惯?回到总部之后,陆伯平整天牢骚满腹,“不给我平台,不给我机会,要是能给我机会……”那种“赌狠”的劲真让人感觉是金陵金箔厂埋没了他,让他英雄无用武之地。

“该怎么用他呢?”听到陆伯平的“狠话”,何大福一点都没生气,“既然他敢赌狠说明他还是想干事的,可是把他放在哪儿最合适呢?”何大福不禁对他认真地规划起来。

当时正值九十年代末期,随着企业的不断发展,厂里一些三角债和经济案件也逐渐增多了起来。这个陆伯平懂法律知识,讲话不饶人,人又猖狂乖张,脸一翻不认得张老三,不如让他干个法制办主任专门催要三角债。何大福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还真别说,这个岗位还真蛮适合陆伯平。当年为了翻案所学的法律知识,以及这么多年斗嘴赌狠的习惯,全都变成了有力武器。陆伯平上任一年还真解决了好几起三角债。这下他耷了多年的尾巴立马就翘了起来:“看到了吧!没有两把刷子,这官司能打得赢啊?像我这样的水平呆在一个厂里面都可惜了……”

从那以后,陆伯平跟人讲话更“狠”了,头昂昂的、腿翘翘的、嘴歪歪的,遇到喝了酒还会把桌子一拍、眼皮一翻,“我跟你讲……,你给我听好了……”,俨然一副旧社会法官的嘴脸,高高在上、盛气凌人。慢慢地他养成了习惯,不仅对外人如此,对厂里的同事他也改不过来了。

更为严重的是,由于他在厂里懂得了一些法律知识,企业里各单位需要打官司的事找到他,都要象求菩萨拜奶奶样请他吃饭,给他送礼,不高兴理都不理,高起兴来帮你办一下。在厂里,除了何大福外,其余人没有一个在他的话下。

对陆伯平的狂傲,何大福也没太在意,一个人有点个性很正常嘛!不仅如此,考虑到陆伯平这些年起起伏伏也没挣到什么钱,在厂里改制时何大福还分外开恩地给了陆伯平二十万奖励股。

可是,后来企业改制以后,董事们对陆伯平的任职个个都持反对意见,大家已受够了他的气了。许多人都说,我们宁愿在外面请律师,也决不找陆伯平!绝大多数人的呼声与意见,使何大福终于决定要重新考虑陆伯平的任用了。

厂里改制后,为了更好地吐故纳新,同时也为了鞭策每个人爱岗敬业更投入地工作,何大福毅然决定打破职务终身制,施行岗位竞聘制。这本来是一条很正常的企业管理手段,别的部门领导都能理解,也都愿意参加竞聘,可唯独陆伯平想不通。

当时,新成立的法务部领导岗位只有一个,叫法务干事,“他妈的我当了这么多年的主任,现在搞个什么干事,这是什么意思?降我的职啊?我过去天天都是审人的人,现在还要象个小学生一样写报告、受考评,在法律上你们哪个比我本事大?搞的不得了了!”越想他越气,一气之下,陆伯平干脆决定:“参加竞聘太丢面子,不如不去,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因此,法务部竞聘会那天,陆伯平干脆把手机一关出去找人下象棋去了,任厂里电话打爆了,他也照死不露面。

这还得了,制度面前人人平等是何大福管理企业几十年定下的死规矩,你把这么严肃的竞聘会当儿戏,不来就意味着放弃,何大福当场决定,立即免去陆伯平法制办主任的职务,待岗再议。

尽管如此,心怀宽厚的何大福还是手下留了情:陆伯平待岗期间工资按原标准每月3000元照发!

这下可捅了蜂窝了。拿到待岗通知时,陆伯平整个就呆了,手不停地颤抖,嘴不停地抽搐:“何大福啊何大福,你这是明摆着搞我啊!”想着想着,一股狠劲又冒了上来,“既然你搞我,老子就跟你搞到底!”这个时候,他已全然忘却了这么多年来何大福对他的收留之恩、培养之恩、提携之恩,满脑子全是仇恨。

陆伯平在厂里搞了这么多年的法制工作,又利用厂里的资源建立了不少司法界的关系。“要搞就要在法律上搞,要搞就要搞得他们鸡飞狗跳,搞得他们都晓得老子的厉害!”陆伯平下定了决心,处心积虑地搜集起来。

没过多久,他就想出了一个“狠招”。你金箔厂不是有钱吗?好!那你当年奖励我20万股,现在企业发展了,我要兑现就必须给我200万!一纸诉状递到了金东县人民法院。

他这一招还真是恶毒,厂里要是不给他就可能在法院败诉,厂里要是真给,他就唆使厂里其他有奖励股的股东一起去兑现。“哈哈,看看是你何大福牛,还是我牛!”面对着还在一分不少给他发工资的金陵金箔厂,面对着这么多年收留、培养、提携他的老领导何大福,陆伯平竟调转枪头,竟疯狂地扫射起来。

 

“喂了他近二十年的饭,就是条狗也知道摇摇尾巴,他竟然还告恶状。”面对这样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家伙,厂里的干部员工个个都义愤填膺。一起骂道:“他真是连狗都不如啊!”

“打,跟他把官司打到底!”望着面前的起诉书,何大福也难掩心中的愤怒。“拿厂里的钱,住厂里的房,现在还要告厂里的状,这是什么道理?就算他打赢了又怎么样?就象《农夫和蛇》中的蛇一样,它把救它的农夫咬死了,可他能逃脱人们心灵法庭的最终审判吗?”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何大福当了几十年的伯乐,他给猛虎一座森林,给飞鸟一片树林,可以任其驰骋任其飞翔。遗憾的是,有些人既非猛虎又非小鸟,而是卑劣的猥琐的虫豸。智者千虑,总有一失,再伟大的人也有看错人的地方,这是千古难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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