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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大路朝天(7、“他妈的没想到”)

2016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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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月6日晚。

金陵城怀抱中的紫金山南麓,神秘的中山陵五号就躺在其中。是夜,窗外如絮的大雪一直未停,二楼的会议室明亮的灯光下,金陵金箔厂“八大金刚”正在酣战之中,他们一桌“斗地主”,一桌“炒地皮”。

经过一年的商海打拼,每年在这个年底的时候,何大福便会把骨干们带到一个不受尘嚣影响的地方“躲”起来,白天开开会、务务虚、韶韶观点、交交心。最关键的还是总结一年的得失成败,下达新的一年工作指标和任务。晚上呢,打打扑克,娱乐娱乐。二十多年“躲”了很多地方,大家也都习惯在这个过程中取长补短,学习提高,磨枪换子弹,迎战新的一年。

说起切磋牌技,金箔厂这些金刚们,一如他们在商海中的风格一样,各人都有一套:魏建机敏、李小祥中庸、奚伟较真、武亮耍计,叶郝仁以记牌著称,别人叫他“记牌金刚”。不过多年下来,大家虽各有一套,都很遵守何大福制定的牌规,这就是在社会上流行的“扑克牌理论”:出错牌就得“吃苍蝇”,扣分;“多牌少牌就得自动下台”;“发现有牌不出就得倒扣分”;老是脏痞狗赖“牌风不好”,下次就得停下不带你玩。大家都知道老板何大福的真正用意:企业管理需要制定相应的制度。第一,将有关规定事先公布于众;第二,人人必须严格执行;第三,个个都能监督;第四,都明确对犯规者的处罚。

快到午夜零点休战时间,“斗地主”一桌的战况是:魏建1000分、李小祥960分、奚伟950分、叶郝仁980分。按规定,倒计牌第一牌开始,魏建抓到“地主”,不打,往下家李小祥家卖,李小祥也不打,叶郝仁撇撇嘴,心想:当个第三家地主挣个30分,今晚我就是最大的赢家啦!他抓起底牌,一理,咦!一副整牌!一向有点沉不住气的他说声:“我走牌了。”只见他发单只,“大猫”收回,再出一个三个头带一对,用三个2带一对收回,真是尾牌气势涨,大家既无枪也无炮,不到五分钟,束手就擒,很快,牌桌上成绩变成:叶郝仁1100分、魏建1000分、李小祥960分、奚伟950分。倒计牌第二、三牌叶郝仁气势仍不减,最后一牌,大家哈欠不敢打,继续亮着眼睛,魏建又抓到了“地主”。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等着他表态。“这怎么打呢?”魏建把牌一捻叹息一声。“打嘞?!”叶郝仁好象迫不及待,未等另外二位说话魏建说:“听你的,打就打吧!”他抓起牌,一理,三个“猫”、二个炸弹、一个长拖,还有几只单牌。“我还可以走牌啦,走什么呢?”他自言自语,“真不好走!”表现出痛苦的样子迟疑了一下:“老K!”

“乖!这是什么牌?”李小祥看到头一只魏建的牌感叹。

“雾大,雾大!”叶郝仁按捺不住,奚伟随手端起茶杯泯了一口茶,“一只2”!奚伟把一只“副猫”丢在“2”字上,魏建说:“要不起!”,地主怕对子,坐在魏建上家的奚伟发了一对“J”,魏建一对“大猫”,李小祥开枪,魏建复,叶郝仁立即用五只牌枪复,魏建再复,枪林弹雨,几个回合下来,地主魏建手上还剩8只牌,他们三人手上最多的叶郝仁5张,奚伟3张,李小祥1张。魏建走牌,他问叶郝仁:“你炸不炸?”

“打7不打8!

“炸哎!反正我们手上牌不多了!”李小祥暗示道。

“你自己看牌,想想要不要炸?”奚伟提醒,叶郝仁心想,他8只,走一只单牌,李小祥手上的那只牌可能就套掉了,假如他不走单只走一对,奚伟也可能套牌,总之,8只牌他肯定不太好走,我一定要保证最关键的时候再打。想到这,叶郝仁把手上牌一合,朝桌上一坎,深深地吸了口烟,坚定地说了声:“还不打!”魏建说:“不要后悔啊!”他做出欲打不打的样子,不胜俏皮,一副诡秘,逗得大家不知如何是好,都说:“最后一牌了,快打吧!”

“我快打?还是他快打?”

“反正我不打!”

叶郝仁坚持。

魏建把手上牌一收叠,朝中间一放,“走光啦!”叶郝仁用手掌一划开,1、2、3、4、5、6、7、8,八张牌一条顺子!

“他妈的!没想到!”叶郝仁几乎叫起来。

这晚最后的胜利者是魏建,其他几个人悻悻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叶郝仁见到几位第一句还是:“哎,他妈的,没想到!昨天那副牌,我想只要他不是顺子,我们肯定胜了,我怎么打怎么成,怎么就没想到呢?你们知道我手上是什么牌?一枪带一只呀!”

不知是哪个哲人说过:文如其人,字如其人,酒风如其人。然而,在金陵金箔厂干部职工的词汇库里,又多了一个词汇:牌如其人。

在何大福的耳朵里、心目中,叶郝仁牌桌上发出的“他妈的,没想到“,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叶郝仁是金陵金箔厂最早的青年骨干,在何大福还没上任之前,他就是一个车间副主任了。何大福来了后,他又在中央党校函授大专专学习了三年。凭着自己的做人,叶郝仁吸引着一帮青工或者弟兄在他的身边,大小事求得方就的圆,在同事和领导眼里,叶郝仁的确是一个好人。因为这个,叶郝仁在厂里提拨的较早。可是,“好人”好是好,由于他平时遇事胆不够大,谨慎有余,有时遇到一些小事与他有不同观点,他就好激动,沉不住气嗓门不小,“小不忍乱了大谋”,所以他的工作业绩始终不够突出。

何大福清清楚楚记得听到叶郝仁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的“他妈的,没想到”那段往事。

那是一个非常炎热的夏天,何大福、刘恒带着他还有另外三个人到上海贴花厂去,送贴花铝箔样品。那时那个厂主要生产上海自行车、缝纫机上的贴花,这个贴花主要原料贴花铝箔由金陵金箔厂供货,由于质量问题,不知怎地,1990年,上海厂就停止要货了,还说这不好那不行的,弄得金陵金箔厂不知如何是好。何大福为此,连续跑了上海贴花厂好几趟,讲了许多好话,喝了好多酒,这贴花从1957年就与金陵金箔厂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所以经何大福苦苦央求,上海厂答应,再送一批样品来,合格了可以正常供货。

何大福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趟送样了。临去之前和之后,何大福都对已当贴花铝箔车间主任的叶郝仁反复交待,一定要一张一张检验,不能有一张次品。叶郝仁都是信誓旦旦保证:“厂长放心,保证不会再出质量问题”。

临上车之前,何大福又一次问叶郝仁:“样品都查过啦?不会出问题吧?”

叶郝仁说:“都查过了,不会出问题。”

刘恒插话:“这次去上海,是天大的事啊!你千万不能马虎啊!”

“厂长书记放心,不会出事的。”叶郝仁胸有成竹。

一路上,何大福、刘恒、叶郝仁和另外一名供销员兴冲冲的直奔上海贴花厂。

到了贴花厂,何大福有十分把握地向该厂厂长周根林说:“请你赶快叫王工来检验一下,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贴花厂唯一的高级工程师王英迅速赶来,一层一层打开包装纸,先是她自己一愣,连忙转向金箔厂几位领导问:“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拿到贴花铝箔的样品上面,放在表面的十多张全是次品!

在场的人个个都愣住了!何大福呼的一声满脸满头汗水滚滚而下,他是蒸笼头,特别爱淌汗。叶郝仁也惊慌失措,吓得屁都不敢放!

“到底怎么回事?!”何大福向着叶郝仁怒吼着。

“怎么搞的?”一向性格温和的刘恒也气得啊卟啊卟。

叶郝仁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翻查着样品,发现上面十几张确实都是次品。

贴花厂周根林圆场说:“上面十几张都是次品,中间的还好,这样吧,你们再送一批吧!”

上海贴花厂招待晚宴,何大福都坚决不肯吃。将几个人全带到旅馆。刚坐稳,何大福就将叶郝仁批得无立足之地。自始自终,叶郝仁都抽着烟,一支接一支,一声不吭。

“你还不向厂长认个错呀?!”训了两个小时,刘恒只得转弯说情。

“他妈的!我真的没想到。”叶郝仁声音哽咽。

……

后来,经查找原因,叶郝仁虽然对样品进行了逐一检验,可在最后包装、装箱过程时,叶郝仁却没再细做,包装人员莫明其妙地在上面和下面各夹了十几张次品做保护,而叶郝仁却在现场说不清道不明,以致出现了那么难堪尴尬局面。

还有一次的“他妈的,没想到”也是让何大福痛心疾首。

九十年代开始,国家批准国外饮料产品进入中国市场。“雪碧”、“芬达”在金陵市建立了一个生产基地,需要大量的铝箔包装盒,贴花铝箔车间也成了供货商之一。

从打样到正式供货,贴花铝箔车间主任叶郝仁汲取上海贴花厂经验教训,工作做得细而认真,所以一举中标,每月供应二、三十万只包装盒。整个金箔厂都为贴花铝箔车间有稳定业务而高兴!

可是,这“雪碧”、“芬达”饮料产品的包装是随着季节、形势供应量而不断变化的。当叶郝仁的供货处于正常时,他就自以为是的按照老惯例制订出细致的生产计划,每天安排生产数量。心想,雪碧这样大的公司还能开开停停吗?于是不管电话传真有没有,他都照样生产不误。结果,一连两个月,雪碧公司都没有要货通知,而叶郝仁都照样不停生产,仓库堆了七十多万只包装盒。开始几次派人去问,说听通知,不可能不要货,后来发现不对头,叶郝仁亲自跑去细问,对方回答说:“老的盒子不用了,你们生产供应新设计的盒子吧!”

雪碧公司的一句话,让贴花铝箔车间损失了100多万!在向厂部报告的会议上,叶郝仁开头一句话:“他妈的,没想到,雪碧公司改图案,事先也没告诉我们一声……”

1997年新春干部培训班上,何大福在开班第一天,就叫每个干部写一篇论文,题目就是:“从他妈的没想到谈起”,题目说明写道:“叶郝仁有一句口头禅,叫——他妈的没想到,希望大家围绕这句话写一篇论文。”

在这次学习班上,何大福说:“人生在世,无论工作、生活、学习,就是‘六个字’——如何干与如何看。如何看,是认识世界、分析世界、研究世界、解释世界;如何干就是改造世界、建设世界、创造世界。我们不管干什么事,都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千万不能做马大哈!”

在这次学习班上,叶郝仁的“他妈的没想到”成了全厂引以为戒的警世名言。围绕这句口头蝉,何大福向干部宣布两条:第一,所有干部向厂部汇报工作,不准讲过程,只需讲结果;第二,所有干部工作出了差错,不准讲客观,必须讲主观!

然而,作为叶郝仁自己,对这句“他妈的,没想到”却不能深刻“反省”,以至于到了给企业造成更大的损失!

到了二十一世纪,叶郝仁因为运作了几个车间都不成功,但鉴于他是个“好人”,对企业忠心耿耿,为企业已献出青春,加上刘恒等许多人为他说情,这时候的何大福当年锐气已减许多,最后只给他调换了一个岗位,任金箔房地产经理,职位并没有免掉。

可是,在金箔房地产这个位子上,叶郝仁连续出现了多次“他妈的,没想到”过失!

2000年10月份,金陵金箔厂因为生产规模进一步扩大,又在阳光工业园东侧新购了270亩工业用地,所有证照全部办齐。施工图纸全部备齐,准备施工的时候,2002年5月份,当地规划部门通知金箔厂将此块地段改为房地产商住用地,每亩补交4万元,由当地主管部门负责办理变更手续。金箔厂需要用的工业用地重新安排另外地段。金箔厂完全支持规划部门意见,当时正值房地产热,全厂干部职工都为此事高兴。很快,新工业园地也选好了,钱也交了,变更的地补交款也交了,合约也签订了,由叶郝仁负责的事都明确了,签协议交钱都是他经手的。可是当他坐在办公室“笃定”等变更土地证的时候,一直等了一年,土地证也没拿到手。原来他想,政府部门叫他变更的,能变吗?是政府部门叫他等变更土地证的,会赖吗?谁知他左等右等,发现不对头,跑到土地部门一问:土地指标用完了,少量的计划指标全部被那些有关系的人拿走了,而现在国家已有新规定,协议变更土地已不允许,必须进行招、拍、挂,而一旦进行招、拍、挂,这块好地段就不是金箔厂的了!

“他妈的,没想到!”无论叶郝仁和何大福等厂领导怎么救,此块地段手续变更都无法办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企业损失了3个亿!面对此状,叶郝仁再次声嘶力竭。

就在“八大金刚”七嘴八舌议论“牌经”的时候,就在叶郝仁再次说到“他妈的,没想到”的时候,何大福突然来了一个“借题发挥”:“我在金箔厂任职二十年,再也他妈的没想到叶郝仁同志能力这样差,干了这么多摊子,干了这么多事,竟然没有为厂里创造过任何效益!当然,他妈的没想到,我这样强调能人上场的人,竟然让叶郝仁在金箔厂当了这么多年领导干部!今天,我要正式宣布,必须要免去叶郝仁的副厂长和金箔房地产总经理职务!”

就这样,“好人”叶郝仁免职了。

在家调整一段时间,叶郝仁又读了几遍何大福的《想字诀》“凡事多想想,真有好文章。正想想、反想想,眼睛会发亮;前想想,后想想,脑袋就清爽;上想想、下想想,办事不莽撞;左想想、右想想,前进有方向。”他想,能人读他天天向上,迷人读他迷津释然,我读它就调整自己吧。也许我就是这样的人,认了吧!不久他觉得再在厂里做事有点羞愧难言,于是他就打了份辞职报告交给何大福。何大福内心感慨万千: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在金陵金箔厂这个舞台上,不可能让大家永远一直表演下去,总要有人在扮演完一个角色使命后走下台去。叶郝仁是高层干部中唯一一个以免职这样的方式走下台的人,也许还会有其他人用其他方式离开。总之“凤凰涅槃”,不经过反反复复的“吐故纳新”、大浪淘沙,金陵金箔将会黯然失色!将会再度走向衰败!

对于这样的结局,他开始埋怨何大福,因为只有何大福敢宣布免他的职,可是他又怨不起来,因为何大福二十多年来,对他的仁慈已是举世少有的了。于是,他想怨一道滚过稻草的这些“兄弟”们,在这关键时候,没有一个站出来帮他说话,可是也怨不起来,因为他实在是扶不起的天子。想来想去,他只能怨自己。当这个时候,他仿佛才有点清醒:他妈的,没想到,这个世界需要的是能人,不仅仅是好人。好人仅是做人,而这个社会里,除了要做人,还要做事,做成功事!自己做人是无话可讲,可是,做事没有一件让人无可讲,几乎每件事都让人有话可讲!

第二天,太阳依旧冉冉升起。在迎着太阳攀登金山的队伍中,人们发现少了叶郝仁。因为何大福已经拿起笔在叶郝仁的报告上签了“同意”二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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