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金箔厂的异军突起让建邺金箔厂有了巨大的压力。当年,一个是小孩一个是大人,十多年过去了,小孩长成了大人,而原来的大人却成了老人。换句话说,十年之功,当年被陶万山嘲笑,奚落的金陵金箔厂象雨后的新竹,如今正借着春风呼呼地往上长,而他建邺金箔呢?就好比屋檐滴水,在不停地往下掉。陶万山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设计阴谋与何大福明争暗斗,企图将金陵金箔厂压下去,将何大福置于死地,尽管他的阴谋诡计让何大福吃了不少亏,但并没能将何大福搞下台。
1994年新年刚过,陶万山就明显感觉到了不妙。连续几笔大业务定单仍然都被金陵厂抢了去,而他的建邺金箔厂已经少有人光顾了。
这天上午,陶万山一早就接了个电话,电话是他的老领导,市轻工局计划处赵副处长打来的。在电话里,赵副处长一改往日的客气寒喧,完全是一副训戒的口吻,“秀山啊秀山,你是怎么搞的,你看看人家何大福,三搞两搞不仅让金陵厂起死回生,现在还有声有色,你再看看你们,去年的利税比人家金陵厂差了八倍还拐个弯。他们是一个县工业局管的集体小厂,你们是市工业局管的国有大厂,国有大厂搞不过集体小厂,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吗?你让市局的领导开会的时候脸往哪儿摆?我告诉你,局领导现在对你意见很大,他们让我捎个话给你,今年你们再比不过人家,就撤你的职、罢你的官,让你到市屠宰厂杀猪去。”话一说完,也没打招呼,电话就啪地一声挂掉了。
握着话筒,陶万山发了一会愣。十多年了,赵副处长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跟他讲过话。可是,他讲得不对吗?去年金陵厂的利税过了五千万,而建邺厂还在百万晃悠,就拿坐的车子来看,自己还坐着桑塔纳,他何大福前年就换上了大奔驰。“既生瑜,何生亮?何大福啊何大福……”陶万山放下电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嘴巴子也不停地抽搐着,“不把你搞倒,老子就不姓宋”,忽然,他大叫一声,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死命地朝墙角砸去。就听“啪”的一声,一个好端端的玻璃杯被砸得粉碎。
“大哥,谁招惹你了?气成这个模样。”刚推门进来的于奎吓了一跳。
这个于奎,三十多岁,瘦精精的,一双不大的眸子阴鸷逼人,剃了个和尚头,青梗梗的前额上有一道斜斜的刀疤。他原是街上有名的活闹鬼,早年间还成立了一个“斧头帮”,自封为帮主,率着一百多弟兄,五年前因为砍伤了人在牢里蹲了三年半。出来后,跟在陶万山后混饭吃。两人早就结拜为兄弟。其实一个是图经济上有个靠山,另一个是图黑道上有个威慑。
见于奎来了,陶万山依然阴沉着脸,“哼,你大哥都快被人整死了!”他故意气恨恨地说。
“谁?谁他妈有这么大胆子?”于奎跳起来,小眼睛一瞪,顿露凶光。
“还有谁?”陶万山把嘴一撇,“就是那个金陵金箔厂的何大福嘛,他妈的处处挤压我!”
“何大福?就是那个金陵金箔厂的厂长何大福。上次我派人在卡拉OK厅整了他一下,他还那么神气”。于奎念了一遍,忽然他眼皮一翻,凑上前来,“老大,要不要喊几个人去干脆把他做了?”他抬起右手在空中斜斜地一划。
“把他做了?”陶万山瞪着于奎,慢慢地他摇了摇头。“直接把他做了太明显,你我都逃不了,最好是杀鸡骇猴,找他底下人搞一下,先警告警告他。你也不要亲自去,看看能不能搞个借刀杀人的好办法。”陶万山不愧是条老狐狸。下黑棋的路数一套一套的。
“借刀杀人?”于奎发了一会愣,忽然他的眼睛放出光来。“有了,我以前有个手下叫陈六柱,现在就在金陵金箔厂上班,他师傅是金陵厂的一个干部,蛮喜欢他,他就住在他师傅家里……”
“他跟他师傅关系那么好能干什么事?”陶万山不屑地歪歪嘴。
“你不晓得,这个家伙是个小钢炮,二十七了还没碰过女人。上次回来喝酒,他喝多了,他老说他师母多性感、多丰满、多漂亮!哼哼……”。于奎脸上抽出一丝坏笑,他上前两步把嘴凑到陶万山耳际,低低地嘀咕了几句,“搞得他们不安宁,怎么样?”他得意地望着陶万山。
“嗯!”陶万山沉呤了片刻,“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手往于奎肩上一拍,“就这么办!”
陈六柱正在师傅郑斌家百无聊赖。因为在打箔车间表现欠佳,他待岗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师傅郑斌原来也是打金箔的,后来因为表现好,加上他的表叔是金箔厂副厂长李小祥,所以调到厂部做营销经理,长年在外跑业务。郑斌看陈六柱长得瘦小,又生性内向,便生了怜悯之心,正好妻子曹婷才生完孩子,自己家里也确实需要个帮手,于是干脆收留他住在家里帮忙干干杂活。
能在县城有个栖身之所,陈六柱自然感恩戴德。住到好心的师傅家之后,刚开始他也确实能干,洗衣、做饭、换煤气,样样肯干。陈六柱的勤劳逐渐博得了师傅,师母的信任,不仅让他同桌吃饭,还让他上楼看电视。平常还为他买衣服,给他零花钱,简直就把他当成自家人看待。
可是,日子过得长了,陈六柱自己却产生了变化。他已经二十七岁了,虽然长得矮小瘦黑,但他毕竟是个男人,白天还好过,一到晚上那东西鼓鼓胀胀的,实在难受。“唉!没有情人的人,没有爱人的人是多么苦恼!”他在自己的日记里反复写道。
对异性的强烈渴望让他骚动不已。前段时间,他一反常态地经常去电影院,并多次跟在女人后面打打闹闹,但由于自身条件太差又无业在家,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跟他交往。
“师母,你帮我找个对象吧!”一天晚上,他从电影院灰溜溜地回来,师母曹婷正在给孩子喂奶,他竟毫不避讳地上前央求。
“找对象?”曹婷一愣,她抬起头来,忽然看见陈六柱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胸脯。曹婷立马背过身去,对他说:“你现在条件这样差,恐怕找对象有点难”。
陈六柱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走了出去。他感觉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可是心里又仿佛不那么生气,另一个隐隐的感觉让他的心“砰砰砰”地跳得厉害。刚才师母喂奶的时候,他分明看见了,那么大,那么白!他咽了一下口水。“妈的,天天找女人,女人不就在身边嘛!”他脑袋里一阵狂喜。可念头一闪他又抬起手来“啪”地一声给自己一个嘴巴,“师傅对我这么好,怎么能做对不起师傅的事!那不连畜牲都不如了吗?”想完,他又“啪”地一声再给自己一个嘴巴。
可打嘴巴归打嘴巴,躺到宿舍的床上,一闭上眼,师母那丰满的身子竟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他眼前。“师母,师母”他嘴里喃喃着,抱着枕头就狂啃起来。那一晚,他睡得特别香甜,第二天起来,裤裆里竟冰凉湿透了一大片,他先一惊,随后竟“呵呵”地坏笑起来。
陈六柱就这么痴痴地想着,有事没事都要向师母大献殷情。师傅出差在外,他把一切家务活全都给包了,大夏天,师母喜欢在院子里吃晚饭。可院子里铺的都是水泥地,晒了一天的大太阳,到傍晚时分依然炕得要死。因此,每到六点钟一过,他就背着个皮管子,接上自来水,把院子里、花坛里全都冲浇个遍。
“你真能干,可是,花这么多自来水啊!”师母有些心疼水费。
第二天, 为了讨师母欢心,他放着院子里的自来水不用,硬是跑到邻居家一桶一桶拎了十几桶井水回来浇地。
冰冷的井水浇在水泥地上,凉意嗖嗖,他又打个赤膊把桌子、凳子、竹床子全都搬到院里来,好让师母吃饭、乘凉。
可是,因为对上次“喂奶”风波仍然心存芥蒂,师母曹婷不敢表现得过于随便,只微微点了下头,连笑容也没露。
“唉,我天天为她忙得跟鬼一样,她竟然连笑一下都不肯。”晚上,躺在床上,摸着酸痛的胳膊,陈六柱竟有些忿忿了,“女人,都他妈不是好东西!”
于奎费了好大的劲才摸到陈六柱的住处。一推院子门,陈六柱正在院子里拖地。
“柱子、柱子!”于奎忙喊他。
陈六柱回头一看是于奎,吓了一大跳。“于哥,你,你怎么来了?”
“我到西山来办点事,特意过来看看你啊!”于奎一边编着谎,一边伸头往家里直瞅。
“怎么,家里就你一个人啊!”他瞅了半天,见没动静,便问陈六柱。
“噢!我师傅出差了,师母带着小孩到他表妹家去玩了!”陈六柱一五一十地回答。
“嗐,家里没人你还这么老实地干活啊?”于奎故意臭他,“走走走,我请你喝酒去!”
“我……我呆会儿还要做饭呢!要不,师母回来又要发火了”,陈六柱支支吾吾的,想推又不好意思推。
“怎么!你是他家佣人啊!卖给他家啦!”于奎把眼一瞪,“你老哥我难得来一趟,想请你吃顿饭,又不要你花钱,这点面子要给吧?!”
于奎毕竟是个老江湖,三两句话就把陈六柱讲得无言以对。
“走”陈六柱把拖把一甩,门一关跟着于奎出了门。
酒过三巡,于奎开始拿话逗他。
“哎,上次你回去,不是讲你那个师母又好看又丰满的吗,都生过小孩了,能好看到哪儿去啊?你是吹牛吧!”
“我师母!”陈六柱酒量不大,三杯酒下肚已红了脸,但一提到师母,他顿时两眼放光,“那可真不是吹的,是真漂亮,那身材,那眼神……”
“再漂亮那也是人家老婆,你也只能干瞪眼!”于奎故意拿话激他。
“唉!”一句话戳到了陈六柱的软肋上,眼神里刚刚冒出的火焰顿时熄了下去。他端起一杯酒,“哧溜”一声,一口闷了下去。
“来来来,喝酒、喝酒!”于奎见势,又灌了他三杯。
“哎,你长这么大还没碰过女人吧!”见陈六柱酒喝得差不多了,于奎又来逗他。
“没,没有!”陈六柱痴痴地望着他,“于哥,你碰的女人多,你给我讲讲,那女人都是啥滋味啊!”
“女人嘛!”于奎故意卖起了关子,“那滋味!唉!你没碰过,跟你说你也不懂。”
“说说看嘛!陈六柱急了,眼睛瞪得像个铜铃。
“女人啊!天生是水做的。”于奎清了清喉咙。
“那皮肤又嫩又滑像绸子一样,那奶子饱饱的、鼓鼓的、软软的、绵绵的,夏天摸着凉冰冰的,冬天摸着热乎乎的,那滋味,……”一边说于奎一边眯着眼睛啧起了嘴,一副极享受的样子。
陈六柱听傻了,眼睛一动不动,喉节却不停在动,还没等于奎说完,他的口水已经淌了下来。
“真,真那么舒服吗?”陈六柱抬起手来,袖子往嘴上一擦,又问。“我还能骗你吗?要不然人家皇上为什么为了一个女人江山都不要啊!所谓不爱江山爱美人!”于奎像个鼓风机一样下劲地鼓着。
“可惜我师母……唉!”陈六柱又呆呆地叹了一口长气。
“其实,要想钓到你师母并不难!”见鱼儿快上钩了,于奎心里一陈狂喜。
“不难?”陈六柱像碰到救星一样,顿时又来了劲,“奎哥,你教教我!”
“女人也是人,人跟人都一样。男人渴,女人也渴。你说你师父经常出差不在家,那你师母不渴吗?鬼才相信呢!她先前之所以对你没有什么好脸色,主要是在试探你,她好歹是你师母,哪有你一求她就肯的,万一你嘴不牢,坏了她的名声怎么办?自古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下次,你趁你师傅出差,瞅个机会来个硬的,她肯定先骂你,再推你,看你来真的,她半推半就最后就从了。女人嘛!都是假正经,只要你跟她有过一次,她念着你的好,下次你不找她,说不定她还会来找你呢!到时候,就怕你小子身子薄,抗不住她呢!”这一套话,于奎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一说完,他就眯着小眼睛嘿嘿嘿地淫笑起来。
“可……”陈六柱听得眼都直了,喉咙里咕咚而咕咚直冒泡,“可万一她要是真的不肯怎么办呢!”
“不肯?你是没那个胆吧!”于奎冷笑两声,“没那个胆你就别想吃那个桃!”
“谁说我不敢?”陈六柱腾地站起来,两眼红通通的。
“这才像条汉子嘛!人生在世,快活一天是一天,再说了,一男不日三个x不如一只小公鸡!我的兄弟,怎么可能不如一只小公鸡呢!”眼看大功告成,于奎眉开眼笑,他从包里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副扑克牌来从桌子底下递给陈六柱。“来,哥送你一样好东西,没事你看看,可带劲了!”
陈六柱疑疑惑惑地接过来,等拆开来一看,我的妈呀,全是些外国裸女的图片。这些荡妇淫娃光着奶子、叉着腿,连最隐密的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陈六柱只感觉全身的血都要沸腾了。
“这可是香港货,好不容易才搞到的,下次你要是不敢,就看看,看完就敢了。”于奎站起身来结了账然后他拍拍陈六柱的肩,“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等你的好消息啊!”
揣着一副“美人牌”,陈六柱乐颠颠地回去了。
屋里灯亮着,曹婷抱着儿子早就回来了。一见陈六柱喝得脸红红的,她气不打一处来,“饭也不烧你上哪去了?”
“我,我来了一个朋友,怎么推都推不掉,非拉我出去吃!”一见到师母,陈六柱又是胆寒又是兴奋。
“没事不要跟外人鬼混!”曹婷见他酒喝多了,也不高兴再冲他,扭头就往房里走。
陈六柱愣在那里,他忽然想起了于奎刚才说的那些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师傅出差还有几天才回来,何不现在就试一试呢!望着师母那苗条的背影,他忽然脑袋一热,跟上前去,用手轻轻揽住了师母的腰。
曹婷吃了一惊,待看清是陈六柱时,她又羞又怒,“你神经病啊!吃错药啦!”说完她跳着进了屋,“砰”地一声把门关死了。
“师母是不是象奎哥讲的那样是在考验我呢?”他自言自语,“好像是的,她刚才发火的时候,眼睛往旁边直望!”陈六柱回想起这个细节。顿时他莫名的兴奋起来。
“师母,晚上有球赛,你开开门,让我到楼上去看看电视吧!”他套上衣服来到院子里,朝楼上直喊。
“看什么球赛?不给看了!”曹婷没好气地回他。
这时候的他已欲火燃烧,找了把起子把一楼的窗户下了块玻璃就爬进去了。
曹婷见陈六柱私闯卧室,顿时愣住了,连忙惊问:“你想干什么?”
“不……不干什么!就是想你!”陈六柱胆壮如牛,迅速靠到曹婷身边。
“不行!你快滚出去!”曹婷大喝。
无名的欲火已让陈六柱在刹那间发了狂,他掏出钥匙带,一把从背后勒住曹婷的脖子便往床上拖,快到床边时,曹婷在喊叫和挣扎中一下挣脱了,跌倒在地,陈六柱一下子趴在她的身上,就要脱裤子施暴,曹婷拼命喊“救命”,陈六柱便死命卡她的颈子,并拳击其太阳穴,等到曹婷昏死后,陈六柱一把扒掉她的裤子……等完事后,陈六柱突然发现,师母被他卡脖子过猛,已经断气了。这时候的他,已经头脑发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找了根塑料包扎带将旁边大哭不止的幼儿勒死,吊到卧室的衣架上。
“咣咣咣”,楼下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陈六柱顿时吓得滚作一团。
“表姐,快开门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曹婷的表妹李娟——金陵金箔厂副厂长李小祥的女儿。李娟十四岁,才上初二,是个婷婷玉立的小姑娘。今天是星期天,爸爸到云南出差看设备去了,妈妈聂海霞是金陵金箔厂的财务干事。这两天,厂里业务繁忙,资金周转不过来,她就利用星期天时间在厂里加班作贷款材料。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小娟娟就想到了表姐。表姐家离得不远,白天在外与同学玩了一整天,晚上娟娟抱着作业簿,兴冲冲地就跑来了,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迎接她的竟然是一场灭顶之灾。
陈六柱听出来是曹婷的表妹李娟之后,心里定多了,他一边故作镇定喊:“来了!”一边赶紧收拾了一下去开门。将李娟讲进屋后,陈六柱告诉李娟:“你表姐在楼上看电视呢。”随手将门锁上。就在李娟准备换鞋上楼时,陈六柱用钥匙带一把将李娟勒住便拖,可怜的小姑娘吓得直喊:“姐姐快来啊!”不见姐姐踪影,李娟便大呼“救命”。陈六柱又急又怕,生怕旁人听到,事情败露,便一把卡住李娟的脖子,将其卡昏后,又怕她不死,遂去厨房拿来菜刀,对其右侧颈部及咽喉连砍数刀,鲜血顿时喷了陈六柱一身,流得满地都是……
三条无辜的、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就这样悲惨死去!
望着惨死的妻儿,李小祥悲痛欲绝;“天啊……”望着倒在血泊之中含苞未放的女儿,李小祥夫妇捶胸顿足嚎啕着,晕倒又醒来,醒来又晕倒……。
案件很容易就破了,但躲在背后的凶手却丝毫没有受到法律的任何制裁。公安部门以强奸杀人罪判了陈六柱死刑。好长一段时间,金陵金箔厂乱作一团,人心惶惶不安,严重干扰了金箔厂的生产进度和正常的生活秩序;好长一段时间,建邺金箔厂一班人都暗自称好、得意洋洋、幸灾乐祸。